2013年3月31日 星期日

檢討在香港中學中文科實施閱讀策略教學的成效


《教育學報》.2003 年夏.第 31 卷.第 1 期
摘 要
本研究參考西方認知策略教學的理念設計了一個中文閱讀策略教學課程,配合中文科新課程的推行,在六所成績組別不同的學校的中一年級中文課堂上進行試驗,目的是探討在香港一般課堂上施行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和成效。參與試驗的教師和學生分別有27人和1,220人。研究結果顯示,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接受了策略教學後,在運用策略和理解篇章的表現上均有顯著進步;而大部分教師對策略教學和課程的安排均有正面評價,認為策略教學較傳統中文科的閱讀教學模式為佳,亦容易配合新課程在一般的中文課堂上施行。不過,研究結果亦反映出在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效應方面,課程的成效有限,而且教師在施行策略教學時亦面對不少實際困難。歸納本研究的結果,研究員認為在香港主流課程中推展中文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很高,不過要達到策略教學的理想目的──訓練學生成為真正靈活和獨立的學習者,則仍要在教學設計和教師支援方面多作改善。

香港中學中文科閱讀教學的現況
閱讀能力是學習的基礎,但一些探討香港學生中文閱讀能力的研究卻發現,很多成績落後的學生在理解中文字詞、句子以至篇章各層面上均表現欠佳,其中尤以篇章理解的問題最大(香港課程發展議會,1999;劉潔玲,2002a;羅燕琴,1997;蘇月華,1996)。香港學生的中文閱讀問題,除了與他們本身的能力有密切關係之外,傳統中文科的教學模式對學生閱讀能力的發展亦有一定影響。過去,不少學者曾經批評中文科的課程過分著重範文教學,忽略了語文能力的訓練,而且教學方法以單向的知識灌輸為主(何文勝,1999;周漢光,1999;Tse et al., 1995),因此造成學生只是被動地接收教師所灌輸的資料,而一些能力較弱的學生更只靠背誦來應付考試,不懂得自己理解文章。
就閱讀教學而言,雖然香港的中文科教師普遍認同閱讀教學的重要,但很多教師卻缺乏閱讀教學的概念,將閱讀教學等同於範文教學(黎歐陽汝穎,1995)。一項調查顯示,香港中文科教師直接進行閱讀教學的時間很少(教師平均會用54%的課堂時間來教授範文,但直接進行閱讀理解教學的時間卻只佔15%),而且他們在進行閱讀教學時最經常的做法是與學生做練習和核對答案,甚少直接教授具體的閱讀策略(劉潔玲,2001)。這種教學模式對改善學生的閱讀能力究竟有多大成效,很值得商榷,因為香港中文科的課程設計屬於「文選型」的單篇範文教學,各範文之間欠缺連繫,能力較弱的學生並不容易自己融會貫通不同課文的知識。況且,現時一般教師採用的語文練習書籍,大多數既沒有關於閱讀教學的具體指引,亦很少有系統地編排閱讀的文章,因此能力較弱的學生實難以單靠核對答案而學會如何閱讀。在學生根本未能掌握閱讀方法的情況下,不斷地做練習和核對答案的教學模式,只會增加學生的失敗經驗,打擊他們對閱讀的自信心和動機。

認知策略教學簡介
過去西方學者從認知心理學的角度,進行過不少有關閱讀過程的研究,發現閱讀能力除了會受操作記憶的容量(Just & Carpenter, 1992; Swanson & Alexander, 1997)、字詞解碼能力(Goswami & Bryant, 1990; Perfetti, 1985)和先前知識的數量(Anderson & Pearson, 1984)等因素影響之外,優秀的閱讀者(expert readers)更能夠透過大量的閱讀經驗自己發展出有效的閱讀策略,靈活運用不同的方法來提高閱讀效能。相反,能力較弱的學生卻只懂逐字逐句機械化地進行閱讀,他們必須得到清晰和直接的指導,才能掌握閱讀策略(Alfassi, 1998; Duffy et al., 1987; Schumaker & Deshler, 1992)。
針對能力較弱學生的閱讀困難,西方學者自1970年代至今已設計過很多不同的認知策略教學課程(Cognitive Strategy Instruction program,以下簡稱CSI課程),透過直接教授學生掌握不同的認知策略,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使他們可以像優秀的閱讀者那樣建構出自己對篇章的理解。支持CSI模型的學者特別強調「策略」不同於傳統語文教學所教授的知識和技巧,指出策略的運用包含了複雜的認知過程、深思熟慮的計劃,以及能因應不同需要而靈活調校的能力。因此,幫助學生掌握運用策略的能力,背後的理念是使學生學會如何閱讀,俾能自行建構出個人對篇章的理解,並且解決學習上的問題,而非被動地接收教師和課本對篇章的解釋,或經常依賴教師的輔助(Dole, Duffy, Roehler, & Pearson, 1991; Garner, 1987; Paris, Lipson, & Wixson, 1994; Rosenshine & Meister, 1997; Schuder, 1993; Stahl, 1997)。
在教學內容方面,CSI課程主要教導學生掌握一系列優秀閱讀者常用的閱讀策略,例如激活先前知識、運用篇章結構、撮寫重點、預測、推論、澄清矛盾、自我提問和構思心理意象等(Alvermann & Qian, 1994; Mastropieri & Scruggs, 1997; Pearson & Fielding, 1991; Pressley, Burkell, et al., 1990; Schuder, 1993; Symons, Richards, & Greene, 1995)。在教學方法方面,這些課程除了會向學生清楚和直接解釋策略的運用方法之外,亦同時會運用示範、放聲思考(think aloud)、指導及獨立練習、小組互動、具體的回饋、設計不同性質的練習和學習情景等方法,有計劃地幫助學生逐步掌握策略的運用(Duffy et al., 1987; Palincsar & Brown, 1984; Pressley, El-Dinary, & Brown, 1992; Pressley, Rankin, Gaskins, Brown, & El-Dinary, 1995)。
除了強調從認知的角度訓練學生掌握具體的閱讀方法之外,CSI模型在1990年代之後開始兼顧學生在後設認知能力和動機方面的需要,從更周全的角度設計出更有效的課程(Paris & Paris, 2001)。後設認知能力主要是指對認知過程的自我覺知(self-awareness)和調整能力(regulation)(Baker & Brown, 1984; Garner, 1987),CSI課程通常會從促進策略運用的類化和遷移效應(generalization and transfer effect)著手,幫助學生發展出靈活運用策略的能力(Clark, 1996; Dole, Brown, & Trathen, 1996; Paris et al., 1994; Pressley, El-Dinary, Wharton-McDonald, & Brown, 1998),或直接向學生教授閱讀監控的策略(Dole, Duffy, et al., 1991; Pearson & Fielding, 1991; Schuder, 1993)。在學習動機的培養方面,近年的研究發現學生的閱讀動機對閱讀表現亦有重要影響。在策略教學的過程中結合動機理論的元素,例如加強學生的自我效能感、改變他們負面的歸因信念、強調策略的效用、提高學生對閱讀的內在興趣和社會動機等,可以更有效地增加學生對閱讀活動的投入和對使用策略的主動性,並促進策略運用的保留效應(Borkowski, Weyhing, & Carr, 1988; Chan, 1996; Guthrie & Alao, 1997; Guthrie & Wigfield, 2000)。
經過多年的發展,現時西方很多著名的CSI課程(例如Deshler & Schumaker, 1993; Guthrie & Alao, 1997; Pressley, Rankin, et al., 1995; Pressley, El-Dinary, et al., 1998)大多採取綜合的取向,同時從認知能力、學習動機和社會需要等多個角度促進學生的閱讀發展。有關的實證研究亦清楚顯示,策略教學對改善學生的閱讀能力有一定成效。

研究背景和目的
從上文的簡介,可以明顯看到CSI課程直接教授閱讀策略的模式,與傳統以來中文科透過範文和做練習間接進行閱讀教學的方式有很大分別。雖然過往西方有關閱讀策略教學的研究多不勝數,但應用策略教學於中文閱讀教學上的研究卻甚少。究竟策略教學是否適合在香港的中文科實施,而它又能否有效幫助語文能力較弱的學生改善閱讀問題,仍有待研究驗證。為了探討在香港中文科實施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和成效,本文其中一位作者在2001年以香港一所低成績組別學校的中一輔導班為對象,進行了一次初步研究(劉潔玲,2002b)。研究結果顯示,實驗組學生在接受了策略教學後,在對閱讀策略的認識、運用策略的能力、整體閱讀理解的表現和對中文閱讀教學的評價等多方面,均較未接受課程前進步,亦較控制組為佳。這項初步研究的結果,為在香港的中文科引入策略教學提供了初步支持,亦成為了開展本研究的重要基礎。
至於過去香港不重視中文科閱讀策略教學的問題,很大程度是受到以範文教學為主導的課程所影響。隨著近年香港教育改革的浪潮,2002學年中文科已開始實施新的初中課程(香港課程發展議會,2002)。新課程比舊課程更強調各種語文能力的訓練,而閱讀策略更是閱讀範疇中重要的教學內容之一。新課程的推行為在本港發展和探索策略教學提供了有利的環境。然而,很多中文科教師對閱讀策略並不熟悉,因此要真正落實新課程所提出的策略教學並不容易。針對傳統中文閱讀教學的不足,並配合新課程的推行,本研究嘗試根據西方CSI課程的理論和實踐經驗,設計了一個適合香港初中學生的中文閱讀策略教學課程,在新課程正式實行之際,以單元教學的形式在六所中學的中一年級中文科課堂上試行。透過這次試驗,本研究希望可以達到以下三個目的:
  1. 探討策略教學對提高不同成績組別學生在中文閱讀能力上的成效。現時有關中文閱讀策略教學的研究只屬初步階段,雖然研究員在之前的初步研究中證實了中文策略教學對幫助成績稍遜學生有明顯成效(劉潔玲,2002b),但那次研究的規模較小,而且只針對成績稍遜學生。此外,學術界在有關策略教學對能力較高學生是否同樣有效的問題上仍未有一致定論(Dole, Brown, et al., 1996; Oakhill & Yuill, 1996; Pressley, El-Dinary, et al., 1998),因此本研究主要承接第一次研究的結果,將研究對象擴展至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以進一步探討策略教學對不同能力的學生是否同樣有效。

  2. 探討將CSI課程融入中文科新課程的可行性。西方大多數的策略教學課程都是以抽離的形式進行,基於課程的限制,CSI模型並不易在主流課程中施行(Deshler & Schumaker, 1993; Kline, Deshler, & Schumaker, 1992)。然而,由於現時香港正推行課程改革,新課程的教學理念與CSI課程頗為吻合,加上新課程的彈性較大,容許學校自行選擇教授不同的單元,因此正是試驗在主流課程中施行策略教學的好機會。

  3. 本研究除了從學生的角度探討策略教學的成效之外,亦會從教師的角度了解他們對教授閱讀策略的看法,以及在施教過程中對策略教學的觀感。本研究以協作的模式為參與的學校提供教材、課堂教學建議和教師培訓,學校亦可因應需要對課程作適量的調適,藉此幫助教師更容易在課堂上施行策略教學。

研究方法
參與者
由於香港在2002年的新學期開始正式由中一年級實施中文科新課程,因此本研究特別選擇了中一學生為研究對象。為了探討策略教學對不同成績組別學生的效能,研究員邀請了六所中學參與這次研究,其中第一、第二、第三成績組別的學校各佔兩所,以確保參與的學生都包括了高、中、低不同的成績組別。各學校的中文科教師均是閱讀過課程的教材樣本和了解過課程的教學理念後,自願參與這次試驗研究的。
六所學校任教中一年級的中文科教師共27人,全部均會負責教授本研究的策略教學課程。這些教師之中9人為男性,18人為女性,教學年資由1至16年不等。至於參與課程的中一學生則合共1,220人,各校的參與學生人數大致相若,其中有643名男生和577名女生,平均年齡為12.3歲。有關學校的其他資料可參看表一。
表一 參與中文閱讀策略教學課程的學校資料
學校成績組別參與課程
的教師人數
參與課程
的學生人數
選教課程
的部分
教授課程
的節數
學校一
學校二
學校三
學校四
學校五
學校六
1
1
2
2
3
3
4
4
4
4
5
6
212
190
205
200
235
178
第一至三階段*
第一、四階段
第一至三階段
第一、三階段
第一、二階段
第一、二階段
22
25
23
18
16
24

* 學校一的教師在教授完原定的第一至三階段的策略後,主動要求在完成課程後仍然教授第四和第五階段的策略,
因此實際所用的教節比上表為多。


課程設計
本研究所採用的中文閱讀策略教學課程,是以上文提過的初步研究(劉潔玲,2002b)為藍本,再從以下兩方面加以修訂而成:(1)研究員根據第一次研究的實際教學經驗,增刪了部分教材和修改了部分課堂的教學設計,使課程能夠更有效地在一般課堂上施行;(2)基於這次研究擴展至各成績組別的學校,研究員特別增加了不同深度的練習和閱讀篇章,讓學校可以因應學生的程度自行作出選擇。
課程的教學內容
課程主要的教學內容是與閱讀理解有關的認知策略。整個課程共分為以下五階段,主要目的是幫助學生由掌握簡單的段落重點,逐步學會理解全篇文章的主題(各策略的內容詳見表二的介紹):
表二 中文閱讀策略課程教學內容簡介
階段及策略教學重點教 節*
 課程簡介1
 第一階段:
 掌握段落重點
 1. 提示訊號策略‧ 利用提示訊號瀏覽篇章及初步掌握內容重點2
 2. 選取策略‧ 從段落中找出主題句1
 3. 刪除策略‧ 從段落中刪去次要的句子1
 4. 歸類策略‧ 運用一句概括性的句子歸納多句從屬句子的意思1
 5. 綜合策略‧ 運用自己構思的句子概括出沒有明顯主題句的段落重點3
 6. 綜合運用策略‧ 綜合運用四種宏觀法則以掌握段落重點1
 7. 進展測驗(一)‧ 測量學生掌握段落重點的表現1
 第二階段:
 閱讀監控策略
 1. 檢查策略‧ 掌握簡單的檢查程序以提高對篇章問題的注意1
 2. 推斷詞義策略‧ 透過分析字形結構和上文下理推測深字的字義2
 3. 解難策略‧ 透過連繫上文下理的內容幫助理解不明白的內容2
 第三階段:
 論說文階段
 1. 結構策略‧ 掌握論說文的基本結構並以結構圖組織文章內容4
 2. 撮寫策略‧ 綜合運用宏觀策略和結構策略撮寫文章重點2
 3. 進展測驗(二)‧ 測量學生掌握詞義推斷和論說文重點的表現1
 第四階段:
 記敘文階段(一)
 1. 結構策略‧ 掌握記敘文的基本結構並以結構圖組織文章內容3
 2. 相互教學法‧ 以小組討論形式促進學生運用各種策略的能力2
 3. 簡短記敘文寫作‧ 將結構策略應用在寫作上1
 4. 預測策略‧ 透過預測和驗證預測激活智略並監控閱讀過程2
 第五階段:
 記敘文階段(二)
 1. 推論策略‧ 推論文章內隱含的內容及寓言故事的寓意4
 2. 寓言寫作‧ 將推論策略應用在寫作上2
 3. 綜合運用策略‧ 綜合運用各種與理解記敘文有關的策略1
 4. 進展測驗(三).‧ 測量學生掌握寓言的內容重點和推論寓意的表現1
 課程總結1

* 以上的節數只供學校參考,各學校在施教時均會按實際情況增減教節。
 

  1. 基礎階段(一)──這階段的重點是教導學生掌握段落的重點,所教授的策略主要是根據宏觀結構理論(Macrostructure Theory)而設計的,目的是幫助學生運用提示訊號和四種宏觀法則(即刪除、選取、歸類和綜合策略),從段落中找出中心主題(Alvermann & Qian, 1994; Brown & Day, 1983; van Dijk & Kintsch, 1983)。

  2. 基礎階段(二)──這階段是根據後設認知理論(Metacognition Theory)而設計,教導學生掌握檢查策略、詞義推斷策略和簡單的解難策略,從而促進學生對閱讀過程的注意,並懂得處理閱讀時所遇到的困難(Dole, Duffy, et al., 1991; Malone & Mastropiere, 1992; Pearson & Fielding, 1991; Schuder, 1993)。

  3. 論說文階段──這階段所教授的策略包括結構策略及撮寫策略,主要是根據宏觀結構理論和智略理論(Schema Theory)而設計,目的是指導學生綜合運用四種宏觀法則及利用篇章的文體結構,連繫不同的命題,從而掌握全篇文章的中心主題(Armbruster, Anderson, & Ostertag, 1987; Meyer & Poon, 2001; Symons et al., 1995)。由於中文篇章中的論說文一般可細分為說明文和議論文兩類,這階段的設計亦分為兩部分,首先會讓學生掌握較簡單的說明文結構,然後才教授一般議論文組織論點的結構。教師可因應學生的年級和語文程度選擇教授的內容。

  4. 記敘文階段(一)──這階段與前一個階段相似,主要是教導學生運用記敘文的文體結構掌握文章的主題(Alvermann & Qian, 1994; Mastropieri & Scruggs, 1997; Pearson & Fielding, 1991; Symons et al., 1995)。相對於西方以歷險故事為主的故事文法(story grammar)結構,中文的記敘文題材更廣泛,文體結構變化更多,亦很少像論說文那樣有明顯的主題句作歸納重點,因此從策略運用的角度看,分析記敘文的結構較論說文困難,於是便安排在論說文階段之後。此外,這階段亦會教授學生運用預測策略,透過預測和驗證預測激活智略並監控閱讀的過程(Pearson & Fielding, 1991; Schmitt, 1988; Symons et al., 1995)。

  5. 記敘文階段(二)──這階段主要是深化學生理解記敘文主題的能力,教授學生運用推論策略理解文章中隱含的內容(Dole, Duffy, et al., 1991; Hansen & Pearson, 1983; Oakhill & Yuill, 1996; Pearson & Fielding, 1991)。由於推論涉及較高層次的認知能力,學生除了需要掌握文章表面的內容重點外,還需要深入分析文中的深意,因此安排在課程的最後階段。
研究員就以上五個階段的課程共設計了四十個課節供學校參考。為了貫徹校本課程的精神,本研究容許學校在選教課程的內容時保留一定彈性,其中第一個階段的教學內容為整個課程的基礎,亦是最基本的閱讀理解策略,因此訂為課程的指定教授部分,每所學校均需教授;至於其餘四個階段則為延伸部分,各階段的教學內容均獨立設計,學校可以因應本身的單元教學安排選教部分階段,亦可因應學生的程度和實際教學進度增減各階段所建議的教節。各學校所選教的部分和所用的教節可參看表一。
結合後設認知理論
策略教學課程除了直接教授學生運用與閱讀理解有關的認知策略之外,亦從以下幾方面嘗試提高學生的後設認知能力:(1)每項策略的筆記均說明該策略適合在甚麼情況運用,而且有不同的練習,藉以訓練學生因應不同需要靈活選擇所運用的策略;(2)在基礎階段(二)直接教授學生與閱讀監控有關的策略,提高學生對閱讀過程的注意和操控;(3)在每個階段開始時均附有自我記錄表作為自我調整訓練,學生需要在學習前設定目標,在學習過程中記錄每次習作的表現,藉此加強學生監控學習過程的意識,並讓教師清楚了解學生的學習進度。
結合動機理論
策略教學課程除了從認知的角度構思教學內容之外,亦鼓勵教師從以下幾方面提高學生的閱讀動機:(1)為了提高學生對閱讀的自我效能感,每項策略均設有挑戰題,讓能力較高的學生加強學習的興趣和自信心;(2)採用有趣、生活化和真實的教材,藉此提高學生閱讀的內在動機,亦鼓勵教師自行加入學生感興趣的教材;(3)增加社群互動,透過多元化的互動活動,提高學生對閱讀的社會動機;(4)在第三至第五階段加入了課外閱讀部分,學生可以在空閒時自由閱讀與該階段有關的課外篇章,透過增加閱讀量,鞏固閱讀理解的能力;(5)提醒教師在回饋時要多鼓勵學生作正面的歸因,以策略和努力作為解釋學習成果的主要原因。
課程評估及研究工具
本研究分別從學生和教師兩方面評估策略教學的成效。在學生方面,主要是採用測驗和問卷的形式比較學生在接受課程前後的閱讀表現、運用閱讀策略的經常程度和閱讀動機(參看表三);在教師方面,則採用了問卷和訪談的形式了解教師對策略教學和本課程的觀感。
表三 本研究用作測量策略教學成效的工具簡介
測量工具測量的重點題 數信度係數
(Cronbach alpha)
前 測後 測
 閱讀策略及理解測驗
 刪 除 運用刪除法則刪去段落中最不重要的句子8.33.41
 選 取 運用選取法則和標示詞找出段落中最重要的主題句8.51.61
 歸類/綜合 運用歸類和綜合法則撮寫出段落重點8.58.53
 判斷錯誤 透過監控閱讀過程找出閱讀篇章內的問題8.58.63
 撮 寫 綜合運用四種宏觀法則及分析文體結構以撮寫說明文的重點6.62.63
 詞義推斷 分析字形結構及文意脈絡以推斷深詞的字義6.58.57
 記敘文理解 理解記敘文內容重點及推論故事寓意6.52.43
 論說文理解 理解及綜合論說文的重要論點6.60.57
 全 卷 56.84.87
 閱讀策略問卷 學生在日常閱讀時運用策略的經常程度13.83.84
 閱讀動機問卷
 自我效能感 學生對自己閱讀能力的自信心6.82.83
 內在動機 學生對閱讀的內在興趣6.72.74
 外在動機 學生進行閱讀的外在原因6.81.80
 社會動機 學生進行閱讀的社會原因6.76.78
 能力歸因 能力因素在解釋學生閱讀表現的適切性4.76.78
 努力歸因 努力因素在解釋學生閱讀表現的適切性4.71.75
 策略歸因 策略因素在解釋學生閱讀表現的適切性4.75.80
 外在歸因 外在因素在解釋學生閱讀表現的適切性4.79.82


中文閱讀策略及理解測驗
本研究所採用的閱讀測驗主要是參考西方測量閱讀策略運用能力的研究和策略教學課程的內容而編寫,分為「策略運用」及「篇章理解」兩部分。前者包括刪除、選取、歸類/綜合、詞義推斷、撮寫和判斷錯誤六個項目,主要是測量學生獨立運用不同策略的表現;後者包括記敘文和論說文篇章理解兩部分,主要是測量學生綜合運用不同策略以理解全篇文章的表現。測驗的項目與課程所教授的內容大致吻合。全份試卷共有五十六道題目。為了方便比較學生在各項目的表現,每題均以兩分為滿分。各測驗項目的重點和題數可參看表三。
閱讀策略問卷
本研究所採用的閱讀策略問卷主要是測量學生在日常閱讀時運用策略的經常程度。問卷的設計參考了Schmitt(1990)的後設認知閱讀策略量表(The Metacomprehension Strategy Index, MSI)、Paris & Myers(1981)的閱讀知覺量表(Reading Awareness Index, RAI)和Pressley & Afflerbach(1995)的閱讀策略放聲思考編碼指引(coding for think-aloud protocol),再由研究員編寫而成。全份問卷共有二十道題目,其中十三題是與認知和後設認知能力有關的閱讀策略,與課程教授的策略大致吻合。問卷採用6分量表的形式,分數愈高代表學生愈經常使用該項策略。另外,問卷中又參考RAI而編寫了七道與負面或無效閱讀行為有關的題目,目的是避免因全部題目都是有效的策略而可能影響了學生作答的傾向(positive biased response)。這幾道題目的得分並不會計算入問卷的分數之中。
閱讀動機問卷
本研究所採用的閱讀動機問卷是測量學生與閱讀有關的各個動機變項。問卷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是根據Wigfield等所編製的閱讀動機問卷(Baker & Wigfield, 1999; Wigfield, 1997)而編寫,分別測量學生在閱讀方面的自我效能感、內在動機、外在動機和社會動機;每個動機變項各有六道題目,以4分量表來測量,分數愈高代表學生在該變項的動機愈高。問卷的第二部分是根據Chan(1994)的閱讀歸因量表而編寫,主要是測量學生如何解釋自己的閱讀表現,共有四道題目,每題描述一項與閱讀有關的表現,要求學生分別就能力、努力、策略和外在原因四個因素,衡量各因素能否適切地解釋他們的閱讀表現。
教師意見調查問卷
這份問卷是用作收集教師在完成課程後對策略教學的意見,分為三部分:第一部分要求教師就課程在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思考能力和動機三方面評估課程的教學效能;第二部分要求教師分別評估每項策略是否能夠有效提高學生的閱讀理解能力;最後一部分是詢問教師對課程設計和安排的意見。教師問卷的第一和第二部分均是以5分量表來測量,分數愈高代表教師愈認同策略教學的效能;至於第三部分,除了採用5分量表外,還設有開放題,讓教師自由表達對課程的具體看法。研究員會在訪談時根據問卷的題目,再深入了解教師對課程和策略教學的觀感。

研究程序
課程實施前
  1. 提供教材──研究員在課程實施前向各參與學校提供了包含有整個課程的教材和詳細教案的光碟,並為所有學生印製了教材套。教師亦可因應學生的需要修訂教材或自行編寫部分教材。

  2. 教師培訓──研究員先與參與學校的中文科主任介紹了策略教學課程的理念和商討實施細節,然後再在課程實施前為各校任教中一年級的中文科教師舉行了一次工作坊,由研究員向教師介紹策略教學課程的原理、教學內容和方法等。

  3. 進行前測──各學校在正式教授策略教學課程之前一個月內,自行安排時間進行前測。前測的程序是由中文科教師在課堂上根據本研究提供的「派卷員指引」,與學生進行閱讀測驗和填寫問卷。測驗需一小時完成,而問卷則約需五至十分鐘填寫。學校完成前測後便將所有資料交由本研究的工作人員批改及輸入數據。
實施課程
配合全港中學在2002年9月的新學期正式實施中文科新課程,參與本研究的六所中學亦全部安排了在該年度的上學期實施策略教學課程。〔註 1〕課程是以單元教學的形式設計,以便編作學校新課程的其中一個單元,並由原任的中文科教師在中一各班的中文課堂上施教。施教期間,各學校的教師可以因應需要與研究員商討調整課程的內容和進度。
課程實施後
  1. 進行後測──各學校在完成策略教學單元後的一個月內,自行安排時間進行後測。後測的內容和施行程序與前測一樣。學校在完成後測後同樣是將所有資料交由本研究的工作人員批改及輸入數據。

  2. 檢討會議及教師訪談──在完成數據分析後,研究員為每所參與學校學生的表現撰寫一份報告,並安排時間與任教的教師進行檢討會議及訪談。會議的前半部分是由研究員向教師匯報數據分析的結果,後半部分則為教師訪談時間,研究員主要是根據教師問卷的項目,詢問教師對課程和策略教學的觀感,並一同檢討課程的效能和需要改善之處。

研究結果及討論
策略教學在提高學生閱讀表現的成效
本研究以測驗的形式測量學生運用個別策略和理解篇章的表現。從學生的測驗表現(見圖一),可以看到學生在未接受策略教學前的閱讀理解表現只屬一般。他們除了在較簡單的「選取」和「刪除」策略掌握較佳外,其餘大部分項目的得分多未及總分的一半。在課程完成後,研究員以相關樣本t–測試比較學生在前測和後測各項目的表現。從表四可以看到,學生在後測中所有測驗項目的成績均比前測顯著進步。雖然兩份試卷相同,但由於各校學生進行前測和後測的時間相差兩至三個月,再加上各t值和顯著度頗大,因此所得的進步應該不單是由於練習效應所致。研究結果支持有關課程能有效幫助學生提高運用策略和閱讀理解的表現。


圖一 全部學生在課程前和課程後進行閱讀策略及理解測驗各部分所得的分數

表四 比較全部學生在閱讀策略及理解測驗前測和後測各部分的得分
測驗項目測驗時間1平均分2平均分相差t 值***
 刪 除1
2
1.35
1.52
.1714.14
 選 取1
2
1.37
1.49
.1210.09
 歸類/綜合1
2
.94
1.12
.1818.13
 判斷錯誤1
2
1.04
1.31
.2720.96
 撮 寫1
2
.88
.99
.118.91
 詞義推斷1
2
.99
1.06
.078.03
 記敘文篇章理解1
2
.91
1.05
.1411.75
 說明文篇章理解1
2
1.03
1.19
.1611.07
 總分1
2
60.40
68.84
8.4432.88

*** p < .001
註:1. 兩次測驗時間分別以「1」代表課程前所接受的前測;「2」代表課程後所接受的後測。
  2. 為方便比較,以上各部分的分數皆為平均分(即將該部分的總分除以題數),全部均以2分為滿分。
   至於總分則為學生實得的分數,滿分為112分。
 

檢查學生在閱讀測驗中各項目的進步幅度,其中在後測中進步最明顯的項目是「判斷錯誤」。由於這項閱讀監控策略要求學生檢查閱讀內容的問題,只要學生明白原理並能細心便可做到,難度最低,進步最大亦屬理所當然。學生進步最大的第二個項目是「歸類/綜合」,這兩項策略均需要學生理解段落重點後用自己的文字寫出,因此他們必須真正理解段旨,而不能像以往做閱讀理解練習般照抄一些字句,難度頗高。從學生在後測的顯著進步可以反映課程能夠達到初步的目的,即提高學生理解內容重點的能力。至於學生進步最少的項目是「詞義推斷」策略。這策略的原理和用法並不複雜,學生進步不大的原因,估計除了因為有兩所學校沒有選教這策略之外,亦可能因為香港的低年級學生習慣單靠記憶來認字(何偉傑、蕭炳基,1991),因此一看到沒有學過的深字便很容易放棄。
由於過往有關策略教學的研究多以能力較弱的學生為主,為了探討策略教學對能力較高學生的成效,研究員在分析了全部學生的數據後,分開了三個不同的成績組別對學生測驗的總分再進行分析。透過單因子變異數分析,發現第一組別學生無論在前測(F = 269.85, p < .001)和後測(F = 284.19, p < .001)均比其他兩個組別的學生有較佳表現。由於閱讀能力與學習表現有密切關係,這個結果相當合理。不過,從學生在接受策略教學後的的進步而言,則不同成績組別學生的差別不大。研究員以相關樣本t–測試分別比較各組學生在前測和後測的成績,結果顯示各組學生在後測均有顯著進步(第一組別學生:t = 22.17;第二組別學生:t = 19.12;第三組別學生:t = 16.36;全部t值的顯著度均為p < .001)。由此可見,策略教學對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同樣有效,不同能力的學生均同樣可以透過策略教學提高閱讀理解的表現。
策略教學在增加學生策略運用數量的成效
本研究以問卷調查形式測量學生在日常閱讀時運用策略的經常程度。以相關樣本t–測試比較學生在課程前後的策略問卷得分,結果顯示並無顯著差異(t = .12, p > .05),反映出學生在接受了策略教學後,並未有在日常閱讀中增加策略運用的數量。
以單因子變異數分析比較不同成績組別學生運用策略的經常程度,結果顯示第一組別學生無論在課程前(F = 22.22, p < .001)或課程後(F = 23.44, p < .001),均比另外兩組學生較多運用策略。再分別以相關樣本t–測試比較各組學生在課程前後的策略問卷得分,則有不同的發現,其中第一組別學生並沒有增加策略的運用(t = .48, p > .05),第二組別學生有明顯的增加(t = 3.78, p < .001),但第三組別學生卻反而減少了運用策略的數量(t = –3.16, p < .01)。出現以上結果,可能是由於第一組別學生在課程前已較其他組別多運用策略,因此課程對他們的影響不明顯;反而一些有一定能力而原本又不熟悉策略的第二組別學生,學習了閱讀策略後有較正面的反應,願意在日常閱讀中主動運用策略。至於第三組別學生的結果則較為費解,因為他們在閱讀測驗中的表現有明顯的改善,反映他們已掌握一些閱讀策略,但問卷的結果卻反映他們不會在日常生活中主動運用策略,甚至比學習策略之前所運用的數量更少,估計原因可能有二:(1)反映課程未能成功鼓勵能力較弱的學生主動運用策略,本文會在總結部分再詳細討論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效應問題;(2)據任教第三組別學生的教師反映,他們的學生很抗拒填寫問卷,作答時較馬虎,因而可能影響了問卷的效度。
策略教學在提高學生閱讀動機的成效
本研究以問卷調查形式測量學生有關閱讀的不同動機的變項(包括自我效能、內在動機、外在動機、社會動機、能力歸因、努力歸因、策略歸因及外在歸因)。以相關樣本t–測試比較學生在課程前後的各項動機得分,結果顯示只有策略歸因一項有顯著的差異(t = 4.41, p < .001),反映學生學習了策略後較以往多從策略運用的角度解釋自己的閱讀表現。除了策略歸因外,學生在其他動機變項上均沒有明顯的改變,估計原因可能有二:(1)課程時間太短──由於動機本身是較穩定的性向(Meece & Miller, 1999),學生對某事物的動機通常需要較長時間改變,而這次各學校大多只以一個單元的形式實施策略教學(約十多至二十多節),因此未必有足夠時間改變學生對閱讀的動機;(2)課程的教學重點是策略運用,動機的培養只屬其次,因此課程在改善動機方面的成效比不上改善學生策略運用能力方面的成效。
以單因子多變量變異數分析同時比較不同成績組別學生在各動機變項上的差異,結果顯示在課程之前或之後各組學生均有明顯的動機差異(課程前:威爾克斯λ = .85, F(16, 2068) = 11.36, p < .001;課程後:威爾克斯λ = .83, F(16, 2092) = 12.47, p < .001)。兩次分析動機差異的結果相近,除了外在動機和外在歸因外,高成績組別比低成績組別學生在自我效能、內在動機、社會動機、能力歸因、努力歸因和策略歸因上均有較高的得分,反映出動機因素與學生的學習成績同樣有密切關係,而閱讀成績較佳的學生一般來說動機亦較高。研究員再分別為各組學生以相關樣本t–測試比較課程前後的動機問卷得分,結果顯示只有第二組別學生有顯著的動機變化。課程後這個組別的學生在能力歸因(t = 3.36, p < .01)和策略歸因(t = 7.04, p < .001)方面均有顯著的上升,情況與策略問卷的相似,反映課程對一般能力學生的學習態度有最正面的作用。
教師對策略教學成效的觀感
除了從學生的角度探討策略教學的成效之外,本研究亦透過教師問卷和訪談,了解教師對策略教學成效的觀感。參與本研究的教師共27人,其中交回問卷的有24人(88.9%),接受訪談的有26人(96.3%)。
就策略教學課程的整體成效而言,從表五可見問卷的結果頗為正面,大部分項目的平均評分均超過5分量表的「3」分。相對而言,教師較認同課程對提高學生認知層面的成效(包括閱讀方法、閱讀知識、理解能力和思考能力),至於課程對改善學生動機和後設認知能力的效能方面則只屬一般。這結果與學生在閱讀測驗和問卷的實際結果很吻合,反映出課程在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有顯著的成效,但要同時提高學生的動機和靈活監控閱讀過程的後設認知能力則未如理想。
表五 教師問卷中有關策略教學課程整體成效的評分
策略教學內容平均分*
 幫助學生掌握閱讀的方法
 增加學生有關閱讀的知識
 提高學生閱讀理解的能力
 提高學生的思考能力
 改善學生一般的學習動機
 提高學生在閱讀方面的自信心
 增加學生對閱讀的興趣
 培養學生靈活監控閱讀過程的能力
3.92
3.71
3.58
3.50
3.42
3.38
3.17
3.00

* 各項目按平均分從高至低排列,愈高分代表教師對策略教學在該方面的成效評價愈高。
 

整理教師在問卷中的開放題答案和在訪談中對策略課程成效的看法,可歸納為以下幾個重點:
策略教學的效能
除了學校三之外,其他五所學校的教師對策略教學的成效均頗為肯定,而更有三所學校的教師明確表示下學年仍會繼續教授閱讀策略,甚至會延伸至中一以外的級別。大部分教師均認同課程可以有效提高學生對閱讀理解的意識。
與傳統透過範文教學和做閱讀理解練習的教學模式比較,教師認為策略教學有兩項優點:(1)傳統的課文編排欠連繫,學生學到的閱讀知識較零散,而策略教學則可以較有系統地訓練學生掌握閱讀的方法;(2)傳統做閱讀理解練習的模式較沉悶,學生又欠缺成功感,正如一位教師形容:「以前學生做閱讀理解練習識就識,唔識就繼續唔識……現在他們用到策略時就會很有成功感。」在傳統的模式中只有能力較高的學生才能答對練習的問題,但策略教學可以幫助學生透過學習策略改善理解能力,自然令能力較弱的學生也能產生成功感。
不過,學校三的教師則持相反意見。雖然該校學生在後測中同樣有明顯的進步,但教師卻認為策略教學較抽象,反而覺得傳統以課文為主的教學模式較佳。他們認為從課文中總結出閱讀的方法,學生會較易掌握。
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效應
很多教師表示,雖然大部分學生在學習和應用個別策略時均沒有問題,但從懂得個別策略到靈活運用策略以理解文章之間,卻存在明顯的過渡問題。教師指出,當要求學生綜合運用不同的策略,或所閱讀的篇章有較大的變化時,學生往往不能融會貫通而靈活運用所學的策略。這問題就連第一成績組別的學生亦不例外。
此外,有教師亦提到學生並不會主動運用策略的問題。根據教師的觀察,由於學生習慣了從前做閱讀理解練習的方法,喜歡只是從文章中抄一些句子作答,不太願意花心思運用策略作深入的理解,因此在課堂以外或課程結束後便不會再用策略。教師的看法與上文提到策略問卷的結果吻合,反映在教懂學生運用策略之餘,如何鼓勵他們主動和繼續運用策略亦很重要。
針對以上有關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問題,在訪談中有一位教師建議可以在之後所教授的單元中繼續提醒學生運用策略來理解新單元的課文。他嘗試過後覺得效果理想,可以有效改變學生的閱讀習慣,鞏固他們的策略運用能力。另外,學校四的教師則提出另一個建議。他們計劃在下學年將不同的策略分拆、融入各單元內,使策略教學成為持續的閱讀能力訓練,這樣對幫助學生應用所學的策略可能會更有效。
策略教學與學生能力組別
根據教師任教學生的不同成績組別把他們分開,比較教師對策略教學的看法,結果任教第一組別的教師亦認同策略教學對能力高的學生同樣有幫助。根據教師的觀察,能力較高的學生在學習最初的基礎策略時覺得很容易,但到後來要綜合運用策略和理解較深的篇章時便有困難,因此策略教學對能力高的學生同樣有提升的作用,不過教學的重心宜放在綜合運用策略上。
至於對能力較弱的學生而言,任教第三組別學生的教師反而認為策略教學對最弱的學生成效有限,因為他們的語文和思考能力太弱,只能掌握較簡單的策略。對於一些要用自己文字表達和組織的策略,這些學生往往明白了原理,但礙於字詞能力有限,亦不能用通順的句子表達。況且這些學生運用策略的意識很低,明明懂得運用某些策略,但仍要教師不斷提醒才會用,很難令他們真正獨立自主地運用策略進行閱讀。
個別策略的效能
表六列出了教師對課程內各項策略的效能評分。大致而言,教師對各策略的成效均有正面的評分(所有項目的平均評分均超過5分量表的「3」分)。相對而言,教師對一些基礎策略(包括提示訊號策略、掌握重點策略及結構策略)有較高的評分;在訪談中教師亦提到這類基礎策略較為簡單具體,學生容易掌握和直接運用,對於幫助學生打好閱讀理解的基礎有明顯的作用。相反,與閱讀監控有關的策略則評分較低。由於這些策略只是提高學生對閱讀過程的注意和監控能力,有些教師覺得與理解內容的關係不太直接,於是認為實際效能較低。
表六 教師問卷內各閱讀策略成效的評分
閱讀策略平均分*人數**
 提示訊號策略
 記敘文結構策略
 掌握重點策略
 論說文結構策略
 撮寫策略
 預測策略
 推論策略
 推斷詞義策略
 檢查策略
 解難策略
4.33
4.13
4.00
3.70
3.70
3.63
3.63
3.45
3.44
3.15
24
8
24
10
10
8
8
20
20
20

* 各策略按平均分從高至低排列,愈高分代表教師對該項策略的成效評價愈高。
** 由於每所學校選教的策略有所不同,因此各項策略的評分人數亦有不同。
 

教師對課程設計和安排的意見
除了檢討對策略教學的成效之外,本研究在問卷和訪談中亦有詢問教師對這次研究中課程設計及安排的意見,以探討將CSI課程融入香港中文科一般課堂的可行性,並作為這次試驗的檢討。就教師對整體課程設計的滿意度而言,問卷的結果頗為正面,共有62.5%的教師表示滿意或十分滿意課程的設計。綜合教師在問卷和訪談的意見,他們認為課程最可取的地方是有系統,能夠由淺入深地教導學生掌握不同的閱讀策略,而且每部分均有清晰的目標、步驟、口訣和評估,容易掌握。此外,亦有教師表示課程選用的教材較傳統的課文新穎和生活化,加上每項策略均有活動配合,有助提高學生的學習興趣。至於教師認為課程設計最需要改善的地方,則主要是一些技術性的問題,例如提供的練習較少(每項策略有一至兩個練習)。由於有關策略運用的練習並不容易設計,因此有些教師希望研究員可以提供額外的練習作為溫習和測驗之用。另外,亦有一些教師指課程的教材印刷不及教科書精美,會減弱對學生的吸引力。
就課程的深度而言,約有一半教師認為適中(56.6%),但亦有不少教師認為略深(34.8%)。由於這次的試驗對象包括高、中、低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因此在擬定課程的深度時有一定困難。雖然在教材中已盡量安排不同深度的文章和練習,但結果反映仍未能照顧所有不同程度的學生需要;由此亦反映出要成功推行策略教學,教師參與設計校本教材較由研究員提供統一的教材更適合學生的需要。另外,統計結果顯示只有極少數的教師認為整體課程「略淺」或「太淺」(8.6%),特別是課程後面綜合運用策略的部分,就算是第一組別的教師亦認為對學生的難度頗高。這情況與過往的研究發現香港學生運用策略的能力不足吻合(劉潔玲,2002a;羅燕琴,1997;蘇月華,1996)。由於香港學生過往習慣以背誦來學習中文,因此當要求他們自己思考去理解文章時,他們便會感到困難。這現象亦可以反映出在香港推行策略教學對能力高的學生同樣有一定的價值。
策略課程所建議的教學方法較多元化,很多時會透過活動、小組互動和師生討論等方式幫助學生明白策略的原理和思考如何運用策略,這與傳統中文科以講解為主的教學模式頗為不同。研究結果顯示,約有一半教師表示經常或完全採用課程所建議的教學方法(54.1%),原因是課程所提供的教案清晰,他們很容易依照教案的建議進行教學。此外,一些教師亦認為課程建議的方法較有趣,能夠吸引學生,所以樂於採用。至於那些只會間中採用課程所建議的教學方法的教師(41.7%)則表示,主要原因是教學時間不足,有時要刪減太花時間的活動。另外,亦有教師會配合學生的程度和需要而調整教學方法。以上的結果反映教師在心態上普遍接受多元化的教學方法,這可能與近年的教育改革令教師多了接觸和嘗試不同的教學方法有關,不過教師在實施時仍會靈活調整教學方法。
在課程提供的支援方面,教師的意見頗為有趣,約有一半教師表示支援足夠(45.8%),但也有數量相若的教師表示課程提供的支援只屬一般(41.7%)。在問及教師還需要甚麼支援時,大多數教師都希望課程能提供更多教材和教具,例如高映片、電腦投映片、影音教材和練習等,但沒有教師表示需要更多的培訓或協作會議,反映出教師在作出新的教學嘗試時,最需要的是一些實質的教學資源。不少教師表示為了配合新課程的推行,要花很多時間備課和設計教材,因此提供教學資源對他們而言較為實際。以上的現象反映出雖然新課程強調校本調適的重要,亦增加了教師在課程設計上的自主權,但一些教師在沉重的工作量下,似乎不太願意再花時間自己選取或設計校本課程。
最後,在一般課堂上施行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和問題上,問卷的結果顯示,有一半以上的教師認為策略教學容易配合中文科新課程在一般課堂上施行(58.3%),只有極少數教師認為不容易在一般課堂上施行(4.2%)。前者認為新課程的靈活性較大,而且從過往的篇章教學改變為以能力訓練為本,教師大都能夠接受以整個單元來直接教授閱讀策略的新模式。有趣的是,西方學者在推展策略教學時所遇到的阻力,例如教師覺得策略教學的工作量太多、與主流課程不配合,或教師不願意改變固有的教學模式等實際問題(Deshler & Schumaker, 1993; Kline et al., 1992),在香港卻因為中文科本身要推行課程改革而沒有出現。正如一位教師提到:「我們在設計新課程時所花的時間更多,現在策略教學單元有你們提供的教案和教材作參考,工作量已減輕了。」由此可見,配合中文科的課程改革,在香港推展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很高。
雖然大部分參與試驗的教師都頗為接受策略教學,但他們在施行策略教學時仍面對不少實際的困難,其中最多教師提到的是時間不足的問題。由於策略教學所訓練的是學生的思考能力,要求學生自己建構出對篇章的理解,很多問題都沒有「標準答案」,因此教師要在課堂上花很多時間與學生討論不同的答案,引導學生思考,在堂上的即時應變能力亦要很高。加上採用活動教學比純教師講解花時間,很多教師都表示原定的教學時間很不足夠,而且對教師的要求亦頗高。
其次,是學生和家長對新教學模式的接受程度不一。有些教師表示學生喜歡新的教學模式,因為較有趣和有成功感,但亦有教師提到有些學生和家長對這種以教授「方法」為主的模式感到困惑,因為他們不能再像過往以背誦的方法來學習及應付考試,不知道應該如何「溫習」。不過,這是新課程將教學重點由知識傳授轉變為能力訓練所必然出現的適應問題,並不是策略教學獨有的問題。
最後,是學生的個別差異問題。由於策略教學以能力訓練為主,不同能力的學生在學習策略時所表現出的差異會特別明顯。一些任教能力較弱學生的教師表示,教學進度落後的情況頗為嚴重,這些學生在學習策略時較需要經常的提醒和個別的指導。相對於西方的CSI課程通常以小組形式進行,在香港一般課堂上以大班形式教授策略,要照顧個別落後的學生便較為困難。

總結及建議
總括而言,本研究嘗試將根據西方認知策略教學模式而設計的中文閱讀策略教學課程應用在香港初中中文科的閱讀教學上,目的是探討直接教授學生掌握與閱讀有關的認知策略對提高學生閱讀理解能力的成效,以及在香港一般課堂上實施策略教學的可行性和問題。研究結果顯示,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接受了策略教學課程後,在運用策略和篇章理解的表現均有顯著的進步,反映出課程對提高學生的閱讀能力有一定的效能。雖然過往已有不少關於CSI課程的研究,不過本研究的結果仍然有以下幾個重要的意義:
  1. 過去CSI模型的成功經驗幾乎全都來自西方以英文為教學語言的研究,因此本研究的結果能為將策略教學應用在跨語言的研究上提供實證的支持。

  2. 過去CSI課程主要以能力較弱的學生為對象,本研究嘗試將策略課程推展至香港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研究結果支持策略教學對不同成績組別的學生均有相若的成效。這可能是由於傳統中文科較著重背誦知識,就算是成績高的學生在理解層面的訓練亦有所不足,因此策略教學對成績較佳的學生的閱讀能力同樣有正面的提升。

  3. 過去CSI課程大多在非主流課程中試行,本研究嘗試配合中文科新課程的推行,試驗在香港一般的課堂上施行策略教學的可行性。研究結果顯示,教師普遍認為在新課程中加入閱讀策略的教學並不困難。這結果對在香港推展策略教學有正面的意義。
在評估策略課程對學生的教學成效方面,本研究的結果與西方過往的研究大致吻合。策略教學對提升學生直接運用策略的能力有明顯的成效,但要學生從「學懂策略」到真正「學會閱讀」,研究者和教師還需要再深思有關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效應的問題,這亦是近年CSI課程的研究焦點。早期的CSI課程多數以短期課程形式教授學生掌握一種或少量的策略,但近年有些學者開始質疑學生學會了一些策略並不一定能融會貫通、靈活運用在不同的篇章理解上(Borkowski & Muthukrishna, 1992; Pressley, El-Dinary, & Brown, 1992),從而提出後設認知能力在促進策略遷移效能的重要性(Clark, 1996; Dole, Brown, et al., 1996)。上文提到本研究已經參考西方CSI課程的經驗,在課程中加入了一些促進後設認知能力的元素,但結果仍然不理想。歸納這次試驗的經驗和西方學者的意見,要解決策略運用的遷移和保留效應問題,還需要再從下文的三個方向改善策略教學的設計和施行。
第一,策略教學是個長期的教學過程,特別是後設能力的培養需要很長時間,過往成功取得顯著遷移效應的研究全部都長達一年或以上(例如Brown, Pressley, Van Meter, & Schuder, 1996; Deshler & Schumaker, 1993),一個只有幾個星期的策略教學單元並不足夠。當然,因為課程的限制,要在香港施行一年的策略教學並不切實際,但教師可以在教授完策略單元後有意識地將策略運用融入其他單元的文章理解上,以促進學生靈活運用策略的能力。中文教學一向以篇章教學為主,就算新課程強調讀寫聽說並重,但單元設計仍是通過閱讀篇章學習不同的語文能力,因此在教授篇章時不難找到很多機會與學生重溫策略的運用,這樣便可以更有效地鞏固和延伸學生已有的策略運用能力。
第二,是有關消除學習(unlearning)的問題。很多學生在學習策略之前已建立了一套未必有效的閱讀方法,要經過很長時間才能將他們從舊的習慣中改變過來(Chan, 1991; Tunmer, Chapman, Greaney, & Prochnow, 2002)。由於香港的學生早已習慣了機械地讀一次文章然後做問答題的閱讀理解練習形式,閱讀期間他們通常不需要運用任何策略幫助理解,而答問題時他們又習慣了只需抄下文章部分內容便可得分,因此在接受了策略教學後,學生雖然能夠學會運用各種策略,但教師發現當要求學生做篇章理解的練習或測驗時,他們在沒有明確的指引下,很自然又會回復以前做閱讀練習的習慣。要改變這個問題,除了上文提到的要在往後的教學中不斷提醒學生要運用策略作理解之外,亦反映出策略教學最好從小學開始。事實上,西方很多CSI課程都是以高小學生為對象的,愈早改變學生的閱讀習慣,效果亦會愈顯著。
第三,是學生本身的語文能力問題。雖然CSI課程原本是為低能力的學生而設計的,但從這次的研究結果顯示,一般能力的學生對策略教學的反應最正面,反而任教第三組別學生的教師指出,基於學生的字詞能力很弱,他們在綜合運用策略和用自己文字寫出篇章重點時感到十分困難。從資訊傳遞理論的角度看,如果學生的字詞能力較弱,他們在閱讀時所需的時間和操作記憶的資源會比一般人為多,結果便沒有足夠的資源進行高層次的認知過程(Perfetti, 1985)。因此,要幫助語文能力較弱的學生提高閱讀能力,最好同時改善他們在字詞和策略兩方面的能力(Mastropieri & Scruggs, 1997; Swanson, 1999)。
探討在香港推展策略教學的可行性方面,本研究的結果頗為正面。根據西方的經驗,在主流課程中施行策略教學,教育制度和教師因素是兩大主要阻力(Kline et al., 1992)。由於香港的中文科正進行課程改革,新課程與CSI課程的理念有很多吻合之處,加上新課程容許學校有自行設計校本課程的彈性,因此為在中文科引入策略教學提供了有利的條件。在這次試驗中,除了少數教師仍然覺得傳統的閱讀教學模式較佳外,大部分教師在心態上並不抗拒新的閱讀教學模式,亦覺得策略教學容易配合新課程在一般課堂上施行。由此可見,在香港推行策略教學的阻力反而比西方少。
不過,要教師樂於繼續施行策略教學,必須解決他們最關心的實際困難,例如教學時間、資源、學生個別差異,以及如何在日後的教學中鞏固學生的能力等。策略教學對教師的要求比傳統的中文教學模式為高,在教學過程中教師不單要花很多時間設計配合不同學生需要的學習情景和批改練習,亦要在實際教學時有靈活應變的能力,在教授策略期間以至在日後教授其他單元時,能隨時與學生討論運用不同的策略和所得的不同答案。以香港現時的情況,中文科教師對策略教學大多認識不深,而且工作量甚大,每班學生人數眾多,很多參與試驗的教師都表示難以達到以上的理想要求。本研究嘗試以協作的模式為教師提供培訓、教材和教學設計參考,對提高教師在策略教學方面的認識和減輕他們的工作量有積極的作用。不過,如果教師現有的工作量和學生人數不減,教師始終很難成為有效的學習促進者。這不單是推行策略教學的問題,亦是落實中文科新課程的理念時必須正視的問題。
最後,是有關研究設計的問題。本研究的重點是嘗試在香港一般課堂上試行策略教學的模式,基於在主流課程中進行試驗的實際限制,本研究在設計上有以下幾點未盡善之處:
  1. 由於各學校在實行了新課程後所採用的教學單元和編排的時間各有不同,要配合六所學校的背景,再找教學內容相近的學校作控制組甚為困難。在沒有控制組的情況下,本研究只能用學生的前後測作比較,因此很難排除同一測驗可能產生的練習效應對研究結果所造成的干擾。

  2. 為了避免這次試驗對學校原來所編排的教學計劃有太大影響,以及貫徹校本課程的精神,本研究容許參與的學校自行編訂實施策略教學課程的時間和選教的部分,亦容許教師因應學生的需要調整教學方法,因此六所學校在施教課程的細節上便略有不同。這些差異可能會對教學成效造成一定的干擾。

  3. 這次試驗由學校自願參與,因此有關教師的意見並不能代表香港教師的普遍想法。特別是參與學校的教師全部都先看了課程的簡介和樣本後才答應參加試驗,因此這些教師對策略教學的認同可能較其他沒有參與試驗的教師為高。究竟香港的一般中文教師對策略教學的觀感是否與本研究的結果相近,則仍有待日後探討。

  4. 最後,由於參與本研究的學生人數眾多,因此在評估策略教學的成效時主要是以測驗和問卷作量化的測量。但策略運用本身屬於認知過程,因此近年一些學者提倡應該結合量化和質化的測量方法,輔以放聲思考、課堂觀察、訪談等方法以了解策略教學對學生學習和閱讀過程的具體影響(Patrick & Middleton, 2002; Perry, 2002),將來的研究可以再在這方面補充這次研究的不足。
註 釋
註 1學校四原本把策略教學課程安排作為上學期最後一個單元,但由於該校之前安排的單元教學進度太慢,結果實際要推延至下學期初才能施行策略教學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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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策略 (小學)



閱讀策略就是幫助讀者理解篇章內容的方法。讀者必須有意識地使用,才能發揮閱讀策略的功效。
1.          認識不同的文體特點:
不同的文體,有不同的文體特色。認識各種文體的特色與結構,對我們理解是有一定幫助的,因為我們都要借文意脈絡幫助我們推斷陌生的、困難的字詞的意思。

2.          推斷詞意
l          從部首猜出字詞的大概意思;
l          從上文下理去推斷詞意;
l          先去除不影響文意的修辭手法;
l          找出句子的關鍵詞;
l          以句子的組織結構為線索;
l          找出句子前後文意的關係。
3.          留意標示語:
「標示語」是用來強調文章的概念結構和組織。它不能提供實質的訊息,但能使文章的綱領結構清楚顯示出來。閱讀時,標示語能發揮提示作用,使讀者易於把握文章的結構和內容。
例如「第一」、「第二」、「第三」、「首先」、「其次」、「最後」、「本文主旨在於……」
「總而言之」、「總之」、「相反」。

4.          撮寫段意:
即對文章內容進行篩選,分辨文章中哪些是重要的內容,接著將各段的要旨歸納出來,再將它們重新組織,以取代原來的文章。撮寫的方法如下:
  1. 刪除:刪去不相關的句子。
  2. 歸類:將同類的句子集中處理。
  3. 建構:將不相連的句子建構出新的主題句。
  4. 綜合:將段中幾句/句群綜合成較高層次的主題句。


5.          運用「腦圖」
它是一個文章的結構圖。概念圖的中心是文章的主題或中心思想;而向四方八面伸展的,則是文章每一段或每一個層次的內容。它[的作用是加深學生對文章的內容理解與記憶。


實用文講義



以下講義,為 1996 年左右舊作,今天重審,可改者良多;參考引用,亦未嚴遵學術徵引體例。
唯講義既成,如有助仝工減省勾勒初稿之工夫,則布之恐亦無妨。仝工如用諸教學,可隨意下載,唯未經同意,不得用作商業用途。

總論

A實用文總論.DOC

書信類

B1書信文類之分類.doc
B2書信文類之信箋與信封.doc
B3書信文類之規格.doc
B4書信文體之私人書信.doc
B5書信文類之專用書信.doc
B6事務書信圖式.doc
B7書信文類之公函.doc

紀錄、報告、建議類

C1會議紀錄.doc
C2會議紀錄作業分紙.doc
C3會議紀錄量表.doc
C4會議紀要.doc
C5其他紀錄及紀要.doc
D報告.doc
E建議書.doc

演辭、新聞稿、介紹、評論類

F演講辭.doc
G新聞稿.doc
H專題介紹.doc
I評論.doc

文類理論


導師:岑紹基博士

第一節  從文學範疇到話語領域
    Genre一詞的漢譯不少﹐諸如「體裁」﹑「類型」﹑「風格」﹑「文體」﹑「文類」等等﹐本文把Genre統譯為「文類」 [i] ﹐把Genre構成的效果──語言的﹑結構的﹑交際的等──譯為「文體」。文類最基本的概念﹐乃是對語言活動(文)作分類(類)﹐張漢良(1986:110)舉拉丁文genus所衍生之英語詞彙general「總」﹑genre「類」﹑genesis「創造」﹑generate「源生」﹑gender「性別」等語﹐便指出genre一詞所涉及的﹐正是總類與從屬﹑分支與統合的辯證關係。
    這種對「文」分「類」的概念﹐可遠溯至古希臘時代﹐此後﹐便廣泛應用在文學的領域內﹐而形成文類概念悠久的歷史以及種種不同的範疇;例如﹐分文學為詩歌﹑散文與戲劇三大類﹐而各類又再次分為不同的次文類﹐如細分詩歌成抒情詩﹑敘事詩﹑頌詩﹑民歌﹑十四行詩等等﹐已是有關文學最基本的常識了(Wales﹐1989:206;又﹐參見曾忠祿等譯﹐1987:134-135)。近年﹐隨著語言學由專注於句子結構轉移到重視實際交際的話語(discourse)﹐文類的概念﹐亦從文學的專門範疇發展到日常交際事件(communicative events)的領域上﹐以研究不同話語的種類及其各自與別不同的特徵;例如﹐教堂內的布道辭何以與議事堂內的政治演說有所不同﹐而不同教堂內﹑不同神職人員的布道辭﹐與不同議事堂上﹑不同政治家的政治演說﹐卻又各自有其共通的特點(Nunan﹐1993:49)。從文學範疇到話語領域﹐並沒有把文學的文類研究與語言學的文類研究二者對立起來﹐恰恰相反﹐這種發展一方面乃是把文類的概念從文學延伸到語言學﹐同時﹐另方面﹐則又把「文學諸體裁也被納入言語體裁的範圍加以研究」(白春仁等譯﹐1998:576;重點為本文所加);也就是說﹐這是一種從文學到語言學﹐再從語言學到文學的黑格爾式的辯證發展。   

第二節  文類的基本觀念
    文學與語言學的文類概念﹐有其共通之處。劃分文學文類的標準千差萬別﹐所形成的系統也多種多樣﹐然而﹐恰當的分類系統所凸顯的文類特徵﹐既規範寫作的樣式﹐也構成讀者的期待;換言之﹐通過文類﹐文本置入某種框架(frame)之中﹐而制約寫入或讀出的訊息(Wales﹐1989:207)﹐因此:
「如果一個人知道某部文學作品屬於哪一種類型﹐他對這部作品本身就有了相當的了解。簡單地說﹐一個去看索福克勒斯悲劇的雅典公民事先就知道這個故事將由一小群演員表演﹐知道他將看到和聽到演出內容中有一個合唱隊﹐還知道這個合唱隊將由某種音樂伴奏。」(姚錦清等譯﹐1988:348)
語言學文類有著相同的作用。Swales(1990:45-58;另參見Bhatia﹐1993:13)從交際的角度﹐把文類定義為:以能被某話語團體(discourse community)辨識的交際目的(communicative purpose)為特徵並因之而反覆發生的交際事件(communicative event);交際事件不是抽象的﹐它由某一或某些「社會活動」(social activity)有序地組成﹐以實現不同的交際目的(Halliday and Hasan﹐1985:56;Bhatia﹐1993:13)﹐這些構成交際事件的社會活動及其序列﹐便是交際事件的特徵而使交際事件成為文類。用Hasan(Halliday and Hasan﹐1985:59-60)的例子﹐在一個「購物」的過程中﹐「要求」(Sale Request)便是組成這個交際事件其中一項必需的社會活動;這環節在購物過程中必然出現﹐成為購物這文類的成份之一。因此﹐通過文類﹐話語團體可以對交際事件有相當的了解及預期。再以新聞報導為例:
「報章的記者與讀者對新聞這種文類的功能有共通的理解﹐一名優秀記者固充分掌握人們對他的報導有怎樣的預期﹐而讀者也對這一文類的社會功能有一定的理解﹐即:告知讀者每天發生在他們身邊的事﹐並且不加任何主觀的詮釋與無關的偏見。」(Bhatia﹐1993:20)
因此﹐二十世紀的人閱報與雅典人看悲劇﹐二者都不是﹑更不能沒有先見(fore-understanding)﹐這先見便是對新聞或悲劇這兩種文類的掌握;事實上﹐正是這種對文類的掌握﹐使他們能夠分別成為現代文化下的二十世紀的人以及古希臘文化下的雅典人。關於這點﹐將於第四節申述。   

第三節  巴赫金:文類的超語言學觀念
    把文類的概念從文學範疇解放到語言領域上﹐而又同時把文學文類納入到語言學文類之內﹐最重要的先行者非俄國學者巴赫金(Bakhtin)莫屬(參看Martin﹐1992:494-495;Eggins and Martin﹐1997:236)。巴赫金早於1952-53年間寫就的〈言語體裁問題〉(The problem of speech genres)一文 [ii] ﹐指出﹐「言語體裁所能具有的普遍特徵就顯得過於抽象而空洞。大概正由於這個原因﹐言語體裁的整個問題從未真正提出過。而得到過研究的﹐主要也是文學的體裁。……話語 [iii] 及其類型的問題﹐從普通語言學的角度幾乎完全被人忽略。」(白春仁等譯﹐1998:141)。因此﹐巴赫金明確地從語言學的角度重構文類(speech genre)的概念:
「語言的使用是在人類某一活動領域中參與者單個而具體的話語 [iv] 形式(包括口頭的和書面的話語)中實現的。……三個因素──話題內容﹑風格和布局結構──不可分割地結合在表述的整體中﹐並且都同樣地為該交際領域的特點所決定。每一單個的表述﹐無疑是個人的﹐但使用語言的每一領域卻錘鍊出相對穩定的話語類型﹐我們稱之為言語體裁。」(同上﹐140;重點為原文所有)
按照這種「文類」的概念﹐日常生活中的種種話語﹐小至說句「早安」﹐大至著書立說﹐都是不同文類的具體實現:
「實際上﹐我們所說的言語體裁應該包括日常對話的簡短對白(而日常生活對話因主題﹑情景﹑參加者的不同﹐其類別也是千差萬別的)﹐包括日常的敘事﹑書信(各種不同的形式)﹐也包括簡短標準的軍事口令和詳盡具體的命令﹐不可勝數的各種事務性文件(大多是標準化了的)﹐還有多種多樣的政論(廣義的理解:含社會性的和政治性的文章);此外﹐還應包括各種形式的科學著作以及全部的文學體裁(從一句俗話到多卷的長篇小說)。」(同上﹐141)
在種種文類中﹐巴赫金區分了第一類(primary)文類與第二類(secondary)文類。第一類文類指日常生活的話語類型﹐這類話語直接反應當下情境﹐與現實世界有直接的關係﹐巴赫金又稱之為簡單類型;第二類文類指經體制化(institutionalized)的話語類型﹐這類話語所反應的是經制度文化中介後的情境﹐與現實世界的關係並非第一類文類般直接(參看Holquist﹐1990:71-72)﹐巴赫金又稱之為複雜類型﹐或意識型態類型:
「第二類(複雜的)言語體裁﹐如長篇小說﹑戲劇﹑各種科學著述﹑大型政論體裁等等﹐是在較為複雜的和相對發達而有組織的文化交際(主要是書面交際)條件下產生的﹐如藝術交際﹑科學交際﹑社會政治交際等。它們在自身構成過程中﹐把直接言語交際條件下形成的各種第一類(簡單)體裁吸收過來﹐並加以改造。」(同上﹐143)
巴赫金關於兩類文類的分析點到即止﹐但這種區分頗有洞見﹐例如﹐文學文類過去一直是唯一的一種文類﹐在巴赫金的文類分類中﹐文學文類便和其他制度化文類──如法律的﹑商業的﹑醫療的等等──一起﹐納入到語言文類之中﹐不忽略其中與日常生活話語不盡相同的特點﹐但更強調亦是種種語言現象的一種而已。
    巴赫金提出文類的概念﹐是因為他認為﹐文類才是日常言語的基本單位(同上﹐166)。巴赫金指出﹐雖然詞語﹑句子等語言手段本身也具有一定的意義﹐但是具體﹑完整﹑活潑潑的意義﹐卻只存在於處在特定語境中﹑並以文類形式表達出來的話語;不能掌握文類﹐便連說話也變得不可能﹐因此語言學習﹐說到底不外是文類的學習(參看Kress﹐1994:100):
「我們總是用一些特定的言語體裁來說話﹐……我們只能在話語形式中﹐而且連同這些話語形成一起﹐來掌握語言的形式。語言形式和典型的話語形式即言語體裁﹐是緊密聯繫在一起﹐進入我們的經驗和我們的意識之中。學會說話就意味著學會構建話語(因為我們說話是用話語﹐而不是用單個的句子﹐當然更不是用單個的詞。)言語體裁組織我們的語言﹐幾乎就像語法形式(語法形式)組織我們的言語一樣。我們學會把我們的言語納入到體裁形式中去﹐……如果我們不存在言語體裁﹐如果我們不掌握他們﹐……那麼言語交際﹑思想交流便幾乎是不可能了。」(同上﹐161-62)
    強調作為體系的詞彙﹑語法等語言手段﹐與作為交際的具體話語之間的區別﹐並明確指出後者才是語言的本質所在﹐是巴赫金語言哲學的核心。巴赫金並無否定語言體系的存在﹐也不否定語言因此而具有相對穩定的客觀意義﹐但是﹐巴赫金認為﹐這種意義僅是語言的一面﹐其作用是「保證了語言的共同性和所有操該語說者的相互理解」(同上﹐174)﹐只是一種潛在的可能性;在實際的言語交際中﹐在具體的語境中﹐話語的涵義才得以實現﹑才得以具體化。簡單如「快樂」一詞﹐其潛勢的意義是規範化的﹐但是在不同的語境中﹐卻表達了不同程度的快樂感覺﹐是久別重逢的快樂﹐是願望達成的快樂﹐甚至可以是痛苦中的快樂﹐等等﹐這種超乎潛勢意義的涵義﹐才是語言的核心所在。
    然而﹐把潛勢意義具體化而成為與語境分不開涵義﹐並非如想像般輕易﹐潛勢意義與語境涵義之間恒常存著一種由社會結構構成的張力﹐處於社會結構內不同位置(或稱社會階級)的說話者﹐由於各有對現實世界不同甚至矛盾衝突的世界觀(或稱意識形態)﹐因而對潛勢意義如何具體化為語境涵義﹐便各不相同;例如﹐貧民窟中「快樂」一詞的運用與上流酒會中「快樂」一詞的運用﹐或統治者與人民對「民主」一詞的運用﹐其差異之大或許更甚於兩個不相同的詞語。於是﹐在語言的實際運用中﹐「互相衝突的社會團體﹑階級﹑個人以及話語都企圖佔有這個符號﹐並賦予它以他們各自的意義」(劉峰等譯﹐1987:139)。這種語言觀念﹐其實巴赫金早於1929年以友人沃洛希洛夫(Voloëhinov)名義出版的《馬克思主義與語言哲學》(trans. Matejka et al., 1973;李輝凡等譯﹐1998)一書便有充分的發揮:
「意識形態符號……是由一個符號集體內不同傾向的社會意識的爭論所決定的﹐也就是階級鬥爭。階級並不是一個符號集體﹐即一個使用同一意識形態交際符號的集體。例如﹐不同的階級卻使用同樣的語言。因此在每一種意識形態符號中都交織著不同傾向的重音符號(differently oriented accents)。符號是階級鬥爭的舞台。意識形態符號的這種社會的多重音性(multiaccentuality)是符號中非常重要的因素。其實正是由於重音符號的這種交織﹐符號才是活生生的﹑運動的﹐才能發展。一個符號被排除出緊張的社會鬥爭﹐仿彿站在階級鬥爭的一旁﹐就必然會衰退﹐退化成一種寓意﹐成為語文學概念的客體﹐而不是活生生的社會意義符號。」(李輝凡等譯﹐1998:365;trans. Matejka et al., 1973:23;重點為原文所有)
語言就是最重要的一種意識形態符號﹐在不同社會團體你爭我奪的過程中而充滿了不同立場﹑甚至互相衝突的涵義。因此﹐說話(當然包括書寫)﹐並非如索緒爾(Saussure)所構想般單純﹐僅是語言體系的選擇和組合的運作而已(高名凱譯﹐1982:170-176)﹐而是一個針對他者(others)的話語﹐從他者口中爭奪發言權的社會過程。因此﹐巴赫金指出﹐一切話語都不是獨白﹐而是與其他話語的「對話」;這裡所說的對話﹐再不是指會話中具體的交談﹑對話﹐而是話語涵義之所以可能的語言的本質:
「每一話語都以言語交際領域的共同點而與其他話語相聯繫﹐並充滿他人話語的回聲和餘音。每一話語首先應視為是對該領域中此前話語的應答(我們在這裡對『應答』一詞作最廣義的理解):它或反駁此前的話語﹐或肯定它﹐或補充它﹐或依靠它﹐或以它為已知的前提﹐或以某種方式考慮它。因為話語在該交際領域裡﹐在這個問題上﹐在這件事實上﹐總要佔有某種確定的立場。要確定自己的立場﹐而又不與其他立場發生關係是不可能的。所以﹐每一話語都充滿對該言語交際中其他話語的種種應答性反應。……話語中充滿對話的泛音﹐不考慮泛音﹐便不能徹底理解話語的風格 [v] 。」(白春仁等譯﹐1998:177-78;重點為原文所有)
    巴赫金奠定了文類在語言學中的重要地位﹐但是﹐這種對語言﹑語境﹑話語﹑文類的進路﹐近於語言哲學 [vi] ﹐用巴赫金自己的術語﹐乃是一種「超語言學」(translinguistic)﹐而不是一種操作性的語言學描寫方法。因此﹐如何能有一套可操作的語言學方法﹐以語言特徵(詞彙﹑語法為主)為核心﹐並把語言﹑話語﹑文類﹑語境等概念聯繫起來?這要求使我們轉入由韓禮德為代表的系統功能語言學中﹐尋求解決的方法。

第四節  系統功能語言學:文類的語言學觀念
    在韓禮德本人的著作中﹐一般以「語域」(register)的概念描寫不同語境中不同言語活動的類型﹐而罕言「文類」(參見Martin﹐1992:500-501)。文類概念在系統功能語言學中的理論意義與語文教育應用﹐是韓禮德在澳洲的同道﹐建基於韓禮德開創的系統功能語法發展起來的(如:Kress﹐1982﹐1994 2nd ed.;Christie ed.﹐1984;Halliday and Hasan﹐1985;Martin﹐1992;Eggins﹐1994)。
    通過這些系統功能語言學者的發展﹐語域和文類二者﹐雖同為言語活動的某種類型﹐卻分別對應於兩種產生話語的情境:語境(context of situation)與文化背境(context of culture)。語境和文化背境兩概念﹐是英藉波蘭人類學家馬林諾夫斯基(Malinowski)提出的﹐經馬氏的年青同事﹑亦是韓禮德的老師弗斯(Firth)修正﹐而在韓禮德的發展下成為系統功能語言學的基礎觀念。在半世紀之前﹐馬林諾夫斯基曾在南太平洋新畿內亞東部一處名為Trobriand Island(特羅布蘭德群島)的地方作實地調查﹐他發現﹐要是脫離了語言的具體環境﹐則解釋﹑或翻譯當地的土著語言﹐根本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提出「語境」的概念﹐來概括與話語不可分割的全部當下具體環境;但是﹐馬林諾夫斯基認為﹐語境仍不足以提供描述話語語意的全部資料﹐還應該考慮話語產生的整個文化背景﹐於是﹐他又提出了「文化背境」的概念﹐來補充語境在語言解釋中的不足之處(Halliday and Hasan﹐1985:5-7;程雨民﹐1989:14;劉潤清﹐1995:280)。
    很明顯﹐「語境」和「文化背境」的概念﹐對於語言描寫來說﹐無疑都是必須的。但是﹐馬林諾夫斯基的這兩個概念﹐內涵卻十分含糊﹐其外延所指又太大﹐幾乎到了無所不包的地步﹐這樣的概念﹐運用起來﹐原則性遠大於操作性﹐實際的作用便很成疑問。為了解決這問題﹐韓禮德分析出語境的兩個層次﹐一﹑是話語實現化時當下的﹑特定的﹑而且不可重複的環境;二﹑是產生話語的環境的類型。韓禮德認為﹐後者才是語言學描寫的對象﹐因為﹐把語境的概念抽象化﹑普遍化為語境類型(situation type)﹐探討的便不是千變萬化得不能把握的當下語境﹐而是形成語境類型特徵的普遍而有限的變項﹐由此﹐語境的描寫才成為可能(Halliday﹐1975:126﹐1978:109)。
    韓禮德進而指出﹐構成語境類型特徵的普遍的變項﹐其實只有三項:語場(field)﹑語旨(tenor)﹑語式(mode)﹐Gregory與Carroll(1978)對此三者有以下的闡釋:
「話語的領域(本文注:即語域)與語言使用者使用語言的目的有關。也就是說﹐他的話是講甚麼的?他要表示自己的一個經歷?他要通過語言表達些甚麼?當然﹐這裡也包括了話語的題材和主題﹐……所謂話語的『方式』(本文注:即語式)﹐就是從語言的角度來看﹐語言使用者及所採用的傳播語言的手段之間的關係是甚麼。最簡單的劃分法就是看甚麼手段被語言使用者所採用了:是說話﹐還是書寫。……語言使用者與他的聽眾或讀者之間的關係與另一個環境因素有關﹐我們把它稱作為話語的『風格』(本文注:即語旨)。話語的風格是『被使用的語言』及『參加語言活動者的關係』這兩者之間的相互作用的產物。要是我們只從『個人』這個角度來考慮﹐那麼話語的風格的變種所涉及的範圍可從稱為『非常正式』這一極端﹐到『一般』﹐再到『非常不正式』另一極端。」(徐家禎譯﹐1988:9-10)
簡言之﹐語場涉及話題;語旨涉及說話人之間的關係;語式涉及話語的表達方式。韓禮德指出﹐正是這三者構成語境(更準確地說是語境類型)的特徵﹐語場﹑語旨或語式三者中﹐任何一者起變化﹐都構成不同的語境﹐並進而改變在這語境產生的話語。例如﹐同一話題(語場)﹑同屬口頭對話(語式)﹐但只要對話雙方的關係(語旨)有變化:是青梅竹馬且草根階層的男女朋友﹐或是上流酒會中剛認識的主人與來賓 [vii] ﹐便構成不同的語境﹐因而在這語境下產生的話語亦具有不同的特徵。由此可見﹐語境是一個語言學的概念;語場﹑語旨﹑語式三者﹐一方面是決定語境的三個變項﹐同時又是決定這一語境下話語語言特徵的三個變項;也就是說﹐語境既在言語之外﹐但也在言語之內。任何因語場﹑語旨或語式等語境變項的變化而具有不同語言變異特徵的話語類型﹐便是「語域」﹐換言之﹐在相似的語場﹑語旨﹑語式下──亦即相似的語境──下的話語﹐便屬同一語域 [viii] ;語域﹐一方面與語境掛鉤﹐另方面又與語言聯繫。因此﹐語場﹑語旨﹑語式既是語境的變項 [ix] ﹐但又是「語域變項」(register variables)﹐而對一段話語語域變項的描述便稱為「語域描述」(register description)(Eggins﹐1994:52)。
    韓禮德曾以下面一段母子對話說明語境﹑語域變項與語域等概念(Halliday﹐1975:132-133;又見於Halliday﹐1978:63-64;譯文參考程雨民﹐1989:17-18 [x] ):
母親〔在浴室中﹐Nigel坐在椅上〕:現在你在那裡等一等﹐待我給你拿臉巾。坐定在那裡。〔但Nigel已站在椅上。〕
Nigel〔完全模仿母親的語調﹐而不是用糾正的語調〕:在那裡站定。把大口杯放在地板上。
母親:把大口杯放在地板上?你想怎樣?
Nigel:爸爸牙刷。
母親:啊﹐你要爸爸的牙刷﹐對嗎?
Nigel:是的……你(=我)要把青蛙放在大口杯裡。
母親:我想青蛙太大了﹐放不進大口杯。
Nigel:是的你能把鴨子放進大口杯……噗……噗噗。
母親:明天。水都快流光了。
Nigel:你要媽咪紅牙刷……是的你能拿媽咪舊紅牙刷。
在這段對話中﹐其語場﹑語旨﹑語式的特點﹐亦即這段話語的語域描述如下(Halliday﹐1975:132-133;又見於Halliday﹐1978:63-64;譯文參考胡壯麟等﹐1989:44;程雨民﹐1989:17-18):
    語場:家庭廁所﹐受幫助的活動(母親給孩子洗澡);同時〔孩子〕(1)探索容器原理(如將一些東西放入另一些東西)﹐(2)擁有和獲得財物(如拿去屬於別人的東西)。
    語旨:母親與幼兒間的交往;母親決定活動的進程﹐孩子自得其樂﹐要求許可做某些事;母親准許並分享孩子的樂趣﹐但仍不忘自己要做的事情。
    語式:口語對話;實用性的言語(「活動中的語言」)﹐母親引導﹐孩子則跟著進一步完成恰當的動作(言行同時﹐或言語稍提前於行動);相互配合﹐無衝突的目標。
    然而﹐語域如何把語境與語言連繫起來?韓禮德指出﹐決定語境的三項語域變項﹐與語言的三種宏功能(metafunction)──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之間﹐存在直接的對應關係;所謂宏功能﹐乃指:
「語言意義最基本的成份是功能成份。所有語言均圍繞兩大類意義構成:概念的﹐或反映(reflective)的;以及人際的﹐或能動的(active)。這些成份用現在的理論術語來說﹐稱為『宏功能』﹐乃兩項構成一切語言運用基礎的普遍用途﹐在語言系統中的具體顯現:(i)以理解環境(概念的)﹐以及(ii)在這環境中影響別人(人際的)。與這兩者並置的﹐並使兩者血脈相通起來的﹐便是第三種宏功能成份:語篇的。」(Halliday﹐1994:xiii;重點為原文所有)
    韓禮德認為﹐任何一段話語﹐必然同時體現這三種功能﹐這裡的關鍵處是「同時」二字。韓氏此說其實不難理解。試想某甲與某乙說話﹐某甲的話語必然有其具體內容﹐亦即必涉及現實世界中的某些物事﹐某甲話語中這些意義的表達便是概念功能(實詞所表達的便都是這種功能);同時﹐某甲的話語又必然針對某乙而發﹐建立他與某乙的關係﹐某甲話語中這些意義的表達便是人際功能(最典型的例子是禮貌成份);同時﹐某甲又須顧及他所說的話語是完整﹑連貫的(例如要注意句子間的連接關係)﹐否則某乙不可能了解他的話語﹐某甲話語中這類有關意義的表達便是語篇功能。欠缺任何一種功能﹐話語都不成其為話語 [xi] 。
    由語域與宏功能的界義可見﹐語域的三個變項:語場﹑語旨﹑語式﹐正好分別與語言的三種功能:概念的﹑人際的﹑語篇的﹐互相對應﹐也就是說﹐語場是通過語義中的概念功能表達出來的﹐語旨是通過語義中的人際功能表達出來﹐而語式則是通過語義中的語篇功能表達出來(Halliday and Hasan﹐1985:25-26﹐另見Halliday﹐1978)。當然﹐二者重點有其不同之處﹐語域變項與外在環境掛鉤﹐因而語域偏向分析語境﹐而功能是由語言系統(語音﹑詞彙﹑語法等具體語言手段)體現﹐因而重點在於語言特徵的分析。這樣﹐通過語域變項與語言功能的對應關係﹐語境與語言特徵的關係便建立起來。
    語境﹑語域變項﹑語言功能﹑以及語言特徵四者﹐可以上述舉引的母子對話為例說明(Halliday﹐1975:132-133;又見於Halliday﹐1978:63-64;譯文參考程雨民﹐1989:17-18 [xii] ):
    由語場決定的:及物性模式──過程的類型﹐例如關係小句中的佔有或()和環境式(把……放);物質過程小句中的空間(坐﹑站);也還有一些次要的過程﹐如環境();以及詞彙的內容﹐例如物件的命名。這些都屬於語義結構中的概念成份。
    由語旨決定的:語氣的模式﹐例如〔母親〕命令語氣(你等﹑坐定);和情態模式﹐例如〔孩子〕請求允許(要﹑能﹐「噗噗」意為「我想獲准使它發出噗噗之聲」);還有人稱的用法﹐例如〔母親〕用「第二人稱」()﹐〔孩子〕用第一人稱(〔=〕)﹐也還有語調(高音升降曲線﹐如孩子系統地把要求答覆的升調和不要求答覆的降調對立起來)。這些都屬於語義系統中的人際成份。
    由語式決定的:銜接的形式﹐例如一問一答及有關的省略類型(你要甚麼?-爹爹牙刷)﹐語態與主位的模式﹐例如孩子作主語/主位時用主動語態;指稱的形式;以及詞彙的連續性﹐例如大口杯﹑牙刷﹑放在等詞語的反覆應用。這些都屬於語義系統中的語篇成份。
    正如前文所述﹐語境尚不足以解釋語言的全部現象﹐從馬林諾夫斯基﹐以至韓禮德及其他系統功能語言學家﹐均指出﹐語境的存在﹐說到底﹐還不外是文化的結果﹐是文化支配﹑甚至控制了語境各個變項可能的組成方式。韓禮德說:
「任何具體語境﹐亦即產生文本的特定語場﹑語旨﹑語式的組成方式(configuration)﹐並不是一堆隨機出現的特點而已﹐而是一個在文化中必然如此走在一起的事物的整體﹐或一攬子的配套。人們在如此場合做如此的事﹐並賦之以如此的意義與價值;這就是文化。」(Halliday and Hasan﹐1985:46)
    文化背境支配語境﹐可以上文舉引的一段母子對話為例說明。一如上文所述﹐語境以語域變項描述﹐其關心的是:與何有關?與誰有關?如何表達?故此﹐這段母子對話的語域可大致描述為母親替兒子洗澡時的親子談話。這是語境或語域的分析﹐針對的是產生話語的當下具體語境的特點(參見Eggins﹐1994:27)。然而﹐文化背境分析所關注的卻稍有不同。例如﹐從語場方面看﹐這是一次洗澡的活動;對於某些地區──或者所謂文明地區──的人來說﹐這是毫不稀奇﹐至為平常的事﹐洗澡幾乎成為每天例行的個人衛生清潔活動。但是﹐對於另一些區域﹐如原始地區﹑或傳聞中某些一生只洗數次澡的文化區域來說﹐這種有關洗澡的活動﹐要麼不能理解﹐要麼便別有他人無法想像的意義。文明地區每天洗澡的習慣﹐多少涉及現代社會有關「身體」的概念:現代社會官僚體制興起﹐隨之而來文職分工的出現而且日益主導的地位﹐以及體力勞動的邊緣化﹐都塑造了現代人身體清潔的觀念;配合現代醫療體系中有關「衛生」與「健康」的大話語﹐每天洗澡的行為便成為理所當然的常識。此外﹐洗澡這一看似簡單的活動﹐還得牽涉龐大的供水系統﹐以及背後的一統政府﹐等等。又﹐例如﹐作為一次親子活動﹐與語場﹑語旨都有關係;對話中的母親固然並非放縱兒子﹐但是對兒子的態度基本是開放的﹐任由兒子探索身邊事物和佔有一些物品。雖然﹐我們不能因此便輕率地把這種態度聯繫到重視個體和自由的現代價值﹐但是﹐與某些自小即注重紀律並會嚴格執行的文化比較﹐二者無疑有極顯著的分別。
    可見﹐一如韓禮德所說﹐語場﹑語旨﹑語式組成語境﹐並非隨機﹐更不能隨心所欲﹑任意地作出無限的組合;哪項語場﹐與哪項語旨和語式相關﹐均係文化支配的結果﹐係文化的「預編程序」的具體個案(instance)。語場﹑語旨﹑語式三者﹐共同決定了語言手段的選擇﹐並形成話語的語言特徵;這些語言特徵﹐落實了話語的意義﹐但是﹐話語意義卻決不是由語域變項決定﹐而是恰恰相反。這樣﹐便得從語境的層次﹐過渡文化背境的層次;從語域的分析﹐過渡到話語的文化意義﹑或文類的分析。
    分析話語的文化意義﹐一個重要方向是話語在語境中所實現的目的(purpose)。Eggins假設了一個名叫Stephen的人賭馬下注的例子﹐說明文化背境與活動目的的關係:
「文化背境--賦予Stephen致電店員下注這一事件以目的與意義的情境。……要理解Stephen所做的事﹐……我們需要把文本聯繫到使文本的說話方式有意義(meaningful)與有目的(purposeful)的文化背境。」(Eggins﹐1994:30)
Eggins指出﹐由於我們具有(儘管是潛意識地)某種交際活動在我們的文化中是怎麼模樣的觀念﹐我們才能夠掌握該交際活動的整體目的(Eggins﹐1994:27﹐31)。文化背境賦予話語以文化意義﹐文化意義的整體特徵首先便是它在語境中的目的;通過這些目的的反覆出現﹐文化藉此不斷再生產其預許的意義。而反覆出現的這些目的﹐以及實現這些目的的社會活動﹐則成為能夠為人所辨識的文類──這裡所指的「人」﹐當指隸屬該文化的人;其實﹐更確切地說﹐懂得辨識有關文類﹐才使他們隸屬該文化。目的﹐乃文化背境分析﹑或文類分析的對象 [xiii] 。
    因此﹐Martin(1992:505)把文類定義為「藉語域體現﹑以目標為本(goal-oriented)﹑並段落化(staged)的社會過程。」在定義中﹐「目標」﹐或「目的」﹐是概括交際活動文化意義的抽象概念﹐而具體的文類分析單位﹐則為段落──或稱「圖式結構」(Schematic Structure);圖式結構﹐又稱「文類結構潛勢」(Generic Structure Potential)﹐在另一些話語分析的著作中(如Coulthard, 1985;Swales, 1990;Bhatia, 1993等)﹐則又稱為「話步結構」(move structure) [xiv] 。目的與圖式結構之間是整體與部份的關係﹐所謂圖式結構﹐Eggins以買賣交易為例說明:
「要達成一宗在我們文化中的交易﹐必須完成一連串的步驟或段落。……這些段落便稱為文類的圖式結構。術語圖式結構不外是指文類一步步段落化的組織。……文類分段落﹐道理很簡單﹐要完全表達我們所欲表達的意義﹐一般不能一蹴即就。文類每一個段落各成就整體意義的一部份﹐使得文類發揮作用。」(Eggins﹐1994:36;重點為原文所有)
    一個文類圖式結構分析的著名例子﹐是Hasan(Halliday and Hasan﹐1985:52-69)有關「購物」的探討。購物﹐作為一項在日常生活中反覆發生的交際事件﹐乃文化中的一種文類。經過一系列購物交際實例的分析﹐Hasan指出﹐完整的購物過程﹐由一連串活動組成﹐包括:
致候(如「早安﹐」)﹑
招呼(如「有甚麼需要?」)﹑
詢問(如「有橙賣嗎?」;「有。」)﹑
要求(如「給我兩個橙。」)﹑
應答(如「好的。還有其他嗎?」;「沒有了。」)﹑
售賣(如「兩個橙五元。」)﹑
購買(如「這裡五元。」)﹑
收束(如「多謝﹐」)﹑
完結(如「再見。」)等。
這些活動以三種方式交叉組合﹐構成圖式結構:一﹑次序之先與後:這是文類最重要的特徵﹐活動的先後一般有一定的次序﹐例如「詢問」不能出現在「購買」之後﹐然而﹐有些活動則可游移於不同活動之間﹐或滲透到另一些活動之內;二﹑約束之強與弱:有些活動是必需的﹐有些則是選擇性的﹐例如可以沒有「致候」﹐但不能沒有「售賣」;三﹑數量之一與多:有些活動只能出現一次﹐如「招呼」﹐有些則可不斷覆現﹐如「要求」(Halliday and Hasan﹐1985:63;另參見Eggins﹐1994:28)。Hasan以符號表示上述三種方式組合的結果﹐寫成結構式﹐如下:
[(致候)(招呼)^ ] [(詢問n){要求^應答}n ^售賣^ ] 購買^收束(^完結)
符號說明:
  1. (X):選擇性
  2. X^Y:序列﹐次序固定不可變
  3. XY:一般順序﹐次序可變
  4. [XY]:順序次序可變的限定範圍
  5. Xn:重覆
  6. {X^Y}n:括號內成份成組地重覆
  7. #X#Y:X滲透於Y之內
(參見Martin﹐1992:551)
這就是購物文類的圖式結構。Martin(1992:556)曾以這種表達式重寫Labov有關口頭敘事的著名模式﹐因而﹐在系統功能語言學中﹐敘事文類的圖式結構便是:
(概括)^ [(#定位#)^ 發展 ] ^ [ #評價# ^ 解決] ^(尾聲)
Martin解釋說:「『概括』﹑『定位』﹑『尾聲』段落是選擇性的;而『定位』與『評價』都可以分別體現於『發展』與『解決』之前﹐或分別滲透於兩者之內。」
    由此可見﹐圖式結構所處理的﹐不止於個別具體話語的實際結構﹐更廣及同一文類話語的全部可能結構;圖式結構又稱文類結構潛勢﹐原因在此。至於哪種可能結構最終得以體現﹐端視語域(語境類型)甚至個別語境的具體情況。
    如上所述﹐文化是全部預設意義的系統﹐作為文化項目的目的﹐段落化成一連串可實踐的社會活動的﹐通過約制下的語場﹑語旨﹑語式所構成的語境﹐產生話語以及意義﹐在體制內的群體間散播﹐以再生產。然而﹐Martin提省我們:
「文化意義潛勢在社會團體間並非均衡地分布﹐因此也就不停變動。這些團體不同話語之間的張力表示了﹐要達致某種亞穩狀態(metastability)﹐文類系統必須不斷更新發展。為了解釋這種差異的辯證﹑系統慣性﹐以及發展性﹐我們要提出交際的第四個層次:意識形態層。」(Martin﹐1992:507)
    這裡﹐我們回到文類理論的起點:巴赫金有關對話性的觀念上。由於「文化意義潛勢在社會團體間並非均衡地分布」﹐社會中存在著支配的階級﹐壟斷了意義的製造與散播﹐成為了社會上的常識﹐一般人所賴以解釋現實世界的「優先閱讀」(preferred reading)(Fiske﹐1982:111)。正由於意義的這種社會性格﹐才出現我們第三節所提到的﹐處於社會結構內不同位置﹑社會階級的說話者﹐各有對現實世界不同甚至矛盾衝突的世界觀(或稱意識形態)﹐因而這些互相衝突的社會團體﹑階級﹑個人以及話語都企圖佔有這個符號﹐而形成意義的對話性。意義﹐從來都不是固定的﹐而是不同團體互相角力下出現的相對穩定局面:
「互相競爭的團體戮力於強加他們各自對何謂『真理』與『現實』的定義﹐是社會控制戰場上的關鍵。結果﹐『真理』和『現實』一類的用語﹐再非神聖光環﹐或確定不疑﹐他們並不是人能追尋的客觀絕對﹐而是由特定團體創造﹑開闢的前提。」(Hodge and Kress﹐1988:20)
    因此﹐文類一方面固定了文化意義﹐然而﹐在不同社會團體運用文類的時候﹐卻又在互相爭奪﹑改變文類所蘊涵的文化意義。在採討文類的特點時﹐除了文類中穩定的意義外﹐尚須考慮其間不穩定的意義﹐才是對文類全面的考察。

第五節  結語:語言﹑結構與對話
    通過以上對「文類」概念的考察﹐我們認為﹐文類涉及三個層次。首先﹐話語必然產生於某一具體語境﹐語境通過語域變項的組合﹐決定了語言手段的選擇﹐而形成話語的語言特徵。其次﹐話語為實現其文化目的﹐表現為一連串的段落化階段﹐成為文類的圖式結構。最後﹐文類本身充滿意義的對話性﹐成為文類更新發展的突破口。我們把以上三項稱之為文類的文體特點。在第三章﹐我們將以上述三項﹐考察論說文作為文類的文體特點。

[i] 以「體裁」﹑「類型」﹑「風格」譯Genre﹐例如鄭子紅等(1989:174);而「文『體』」與「文『類』」的分別﹐見張漢良(1986:115-117)。
[ii] 然而﹐由於政治的理由﹐這篇文章卻遲至1978年才得以發表的。
[iii] 參看下註。
[iv] 原譯本作「表述」﹐唯據譯者原注﹐「表述」在具體語境中可另譯為「話語」;事實上﹐「話語」一詞在上下文間更易了解﹐因此﹐凡譯文中作「表述」者﹐本文均以「話語」代之。
[v] 這裡的「風格」﹐是語言學意義上的﹐今多稱作「文體」﹐因巴赫金所指的﹐乃是「詞彙﹑句子﹑語法等語言手段的選擇」(白春仁等譯﹐1998:140)。
[vi] 巴赫金本人便把自己定位為一名哲學家。
[vii] Poynton, C. 把語旨進一步次分為三方面:說話雙方的權力關係(Power)﹑親密程度(Contact)與情感取向(Affective)。簡單分析﹐男/女朋友與主人/來賓屬不同的權力關係﹐青梅竹馬與剛認識是不同的親密程度﹐草根階層與上流社會則具有不同的情感取向。見Martin﹐1992:523-537;Eggins﹐1994:64。
[viii] 這裡用「相似」二字﹐是因為語場﹑語旨﹑語式完全相同的語境不多﹐故此語域能以精密度階(delicacy)作進一步的區分和描寫(Halliday﹐1978:111;Matthiessen﹐1995:791)。
[ix] Halliday(如1978:113)曾以situational variables稱之﹐Eggins and Martin除稱之為register variable(1997:243)之外﹐亦稱為context variables(1997:241)。
[x] 原譯或許為了保留英語句式﹐部份稍覺過於歐化﹐這裡的譯文有所改動。
[xi] 例如﹐精神分裂病者的話語﹐其特徵便是有概念功能﹑人際功能而欠缺語篇功能﹐但已不能為人所理解。見Rochestor and Martin﹐1979;Hodge and Kress﹐1988:144-146。
[xii] 譯文部份略去只存於英語的語言特徵﹐如定冠詞the的運用。
[xiii] 韓禮德在1985年時﹐仍認為文化背境與語境不同﹐沒有分析的對象或單位﹐見Halliday and Hasan﹐1985:47。
[xiv] 當然﹐三者之間﹐外延儘管相同﹐但內涵卻未必完全一樣。例如﹐即使同是系統功能語言學的概念﹐文類結構潛勢與圖式結構之間﹐便有不同的理論意義﹐見Martin﹐1992:505-507。本文只針對概念的發展與連貫﹐在此不作概念的條分縷析。

寫作過程 (Process of Writing)


寫作是一個複雜的過程,作者在下筆成文之前、期間、之後要完成不同的認知任務,才能寫成文章。

層次
階段
任務
覺識
後設認知監控 (monitoring)監控寫作過程,協調計畫、轉譯、回顧等三個環節,以維持文章質素
自覺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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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動技能
寫作寫作以後回顧 (reviewing)根據評估檢查文章,決定是否需要重寫或修改 (editing)
評價 (evaluation) 所寫內容是否符合設定的目標
寫作期間轉譯 (translating)謄寫 (transcription):把口語表徵轉譯成文字符號表徵
文章生成 (text generation):把想法轉換成口頭語言的表徵
寫作之前計劃 (planning)組織想法 (idea organizing)
觀念產出 (idea generation)
從作者長期記憶中提取已有知識(文化知識、內容知識、話語知識)
設定寫作目標 (goal setting)
了解寫作處境,包括作者與讀者的關係
編碼識字、積詞、造句掌握基本語言能力

Bereiter, C. & Scardamalia, M. (1987). The Psychology of Written Composition. London: Lawrence Erlbaum Asssociates.
Berninger, V., & Swanson, H. L. (1994). Modifying Hayes and Flower's model of skilled writing to explain beginning and developing writing. In E. Butterfield (Ed.), Children?s writing :Toward a process theory of the development of skilled writing(pp.57-81). JAI Press, Greenwich, CT.
Berninger, V., Fuller, F., & Whitaker, D. (1996). A process model of writing development. Educational Psychology Review, 8(3), 193-218.
Hayes, J. R., & Flower, L. S. (1981). A cognitive process theory of writing. College Composition and Communication.

抒情


一、 抒情界說


顧名思義,抒者,發也;情者,有所感也。

從生活世界的角度看,「抒情」是一種生命體驗,「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也」。人在不同的境況中生存、流轉,面對不同境況,不同人根據各自的已有經驗,產生不同的情,以引領自己如何回應所面對的境況。
孟子所說「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的例子,很清楚說明了「人」(今人)面對「境況」(孺子將入於井)所產生的「情」(怵惕)好作「回應」(不言而可喻──救人)。又例如,交通意外的新聞報導,「一家四口,父母及弟弟走了,留下受傷的14歲孤女,少女一度不知親人已死,仍冀盼著與他們團聚」,讀到孤女說「不要丟下我」時,難免動容。
「情」一方面有其生理性質,形成一種常顯露於外而且有不同幅度的躁動(所謂「戚戚然」,emotion的拉丁語詞根,正是 e 即「外」+ motion 即「動」),一般稱為「情緒」;同時又有其自省意識,形成一對物事的態度,常稱為「情感」;至於持續維持的情緒或情感狀態,則稱為「心境」(mood) 。

從語言運用的角度看,「抒情」是一種語言功能,具體體現於語言的「評價性」運用 (evaluative use of language) 之中。



抒情成份與抒情文體


1. 文章中的抒情成份,可以從寬地說,但更常是從嚴地說;從寬說,可稱為具「抒情成份」的文章 (expressive essay),從嚴說,則屬「抒情文體」(lyric genre)。
2. 先從寬地說,文者,「事出於沈思,義歸乎翰藻」,因此,除了少部份公文或說明文外,絕大部份文章中,作者或多或少總不免表露了他對文章世界中人事物的取態,例如《差不多先生傳》是一篇記事文,但卻見說故事者的態度(套紅者):
  「你知道中國有名的人是誰?提起此人,人人皆曉,處處聞名,他姓差,名不多,是各省各縣各村人氏。你一定見過他,一定聽別人談起他。差不多先生的名字天天掛在大家的口頭上,因為他是中國全國人的代表。……
  他死後,大家都很稱讚差不多先生樣樣事情看得破,想得通,大家都說他一生不肯認真,不肯算帳,不肯計較,真是一位有德行的人,於是大家給他取個死後的法號,叫他做圓通大師。
  他的名譽越傳越遠,越久越大。無數無數都學他的榜樣。於是人人都成了一個差不多先生--然而中國從此就成了一個懶人國了。」
3. 然而,傳統把抒情歸類為文章之一體,不是指稍有抒情成份的大部份文章,而專指「抒情為主」的文章,而抒發情感為主,其實指所抒發的情感較濃、較厚、較烈、較明顯,渲染的方式也較重、較深、較強 較直接的文章。


議論


議論界說


曹丕《典論.論文》:蓋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此四科不同,故能之者偏也;唯通才能備其體。(這是中國傳統文體學說中第一次提出「論」的文體特徵。)
陸機《文賦》:詩緣情而綺靡;賦體物而瀏亮。碑披文以相質;誄纏綿而悽愴。銘博約而溫潤;箴頓挫而清壯。頌優遊以彬蔚;論精微而朗暢。奏平徹以閑雅;說煒而譎誑。(這是中國傳統文體學說中第一次「論」與「說」並置。)
李善《文選》注:論以評議臧否,以當為宗,故精微朗暢;……說以感動為先,故煒曄譎誑。
劉熙載《藝概.文概》:《文賦》雲:「論精微而朗暢」,「精微」以意言,「朗暢」以辭言。「精微」者,不惟其難,惟其是;「朗暢」者,不惟其易,惟其達。……論不可使辭勝於理,辭勝理則以反人為實,以勝人為名,弊且不可勝言也。
劉勰《文心雕龍.論說》:論者,倫也。……論也者,彌綸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是以論如析薪,貴能破理。斤利者,越理而橫斷;辭辨者,反義而取通:覽文雖巧,而檢跡知妄。唯君子能通天下之志,安可曲論哉!
(這是中國傳統文體學說中第一次把「論」與「說」並舉為一;然而,劉勰在《論說篇》中其實還是把「論」和「說」分別論述。)
蕭統《文選.序》:箴興於補闕,戒出於弼匡,論則析理精微,銘則序事清潤,美終則誄發,圖像則贊興。
著作之無韻者,經如:〈洪範〉、〈大學〉、〈中庸〉、〈樂記〉、《孟子》皆是。 諸子曰篇,曰訓,曰覽;古文家曰論,曰辨,曰議,曰說,曰解,曰原皆是。──曾國藩《經史百家雜鈔.序例.論著類》

夏丐尊《文章作法》:
發揮自己的主張,批評別人的意見,以使人承認為目的的文字,稱為議論文。……議論文……最易混同的就是說明文。
說明文關於剖釋事理的部份,和議論文很有容易混淆的地方。因為對於一事的內容,真是說得極詳盡,那麼它的價值怎樣?我們對於它應持的態度怎樣?都可不言而喻,用不加議論了。例如:……將「教育」的含義盡量發揮,那麼教育應該怎樣?人人應否受教育?也自然可以不必再說,就很明白。
……議論文和說明文……目的不同。說明文的目的是在使人有所知,議論文不但要使人有所知,還要有所信。……態度不同。說明文比較偏於客觀的,所以雖有時因各人的見解不同,不能人人一致,也有敵論者,但作者並不預計的。議論文卻恰好相反,實際上雖未必就就有人反對,作者心目中概定有敵論者立在前面。因為若一切都成了定論,和數學上的公式一樣,本來就無議論的必要了。
議論文雖和說明文不同,但議論文中用說明文的地方很多。因為沒有說明做基礎,判斷很不容易下,例如要主張「男女應當同學」,那麼教育的意義和男女的關係,都非先加以說明不可。

《王力古漢語辭典》:「議」與「宜」同源,重在得失合宜,所以「議」的結果往往是作出決議;「論」與「倫」同源,重在事物理據的是非,所以「論」的結果往往是作出判斷。作名詞時,「議」是建議,「論」是評論或議論。(p. 1284)

小結:
中國傳統文體理論雖列有「論」、「議」、「辨」等文體,其要求在於「說理透徹」,也就是把一個道理層分縷析,窮盡其精微處。要達到這要求,很多時要依賴作者的洞見眼光,發人所未發,尤其是見人所未見,以其洞見(而不一定是理據)服人。
「議論」一詞乃近代白話(如見於《兒女英雄傳》),然而,「議論」作為體裁的概念,卻是由夏丐尊於20世紀初從日文挪用到中文之中。日文「議論」(讀近 gi-long)指「爭論」、「爭辯」,夏丐尊提出「議論」概念,而不沿用傳統的「論說」文體概念,是一個很重要的發展,可是,這發展在語文教育中儘管已落地,但卻並未生根。
有關夏丐尊的議論觀念,務請細閱夏丐尊三本語文教育開山之作:《文心》、《文章講話》、《文章作法》,這三本作品是近年被忽略了的語文教育經典 。

議論四要素:論點、論據、論證、疑點


論點

一個見解 (opinion),如果不為聽/讀者完全贊同,就需加以維護。受維護的見解稱為「論點」(standpoint),維護的過程稱為「論辯」(argumentation) 。論辯的目的,是企圖使對方接受 (accept) 其見解。
分清「見解」與「論點」,是學習閱讀議論的入門第一階。

論據

維護一個論點,就是為該論點提出理由;用以維護論點的理由,稱為「論據」。論據必須已經(或將會)為對方接受,論辯的目的,是把「可接受性」 (acceptability) 從論據轉移到論點上。

論證

聯繫論點與論據,亦即把可接受性從論據轉移到論點上的方式,稱為「論證」。一般可以從以下兩方面了解論證的概念:
1. 論據與論點的相關關係,也有稱為「保證」(Warrant);
2. 論據與論點相關關係的類型,也有稱為「論證圖式」(Scheme)。
論證是一個推理 (inference) 的過程,涉及人類理性 (Reason) 的運用。論證作為論點與論據之間的關係,在論辯中常是隱含的 (implicit) 但卻須是可解的 (comprehensible)。

疑點

論證要能把可接受性從論據轉移到論點上,須滿足一系列相關的條件;不同的論證方式,各有不同的相關條件,這些相關條件稱為「疑點」。質疑提問,往往是論辯的「隱含論據」 (unexpressed premises)。論證方式的選擇運用,假定 (presume) 了已滿足有關的質疑提問,論辯的這種假定特點,使論辯有別於結論必然為真的邏輯。論辯要成功轉移論據的可接受性至論點上,關鍵就在於有否滿足論證的質疑提問 。